首页 -> 2007年第1期
夜凉如水
作者:张 欣
世博看着自己的右手,他也十分懊恼自己今天的举动,无论芷言对他说了什么,多少年来,也正是芷言始终不离他的左右,承担了母亲、妹妹、情人的角色,分担了他身上一半的担子。她聪明,漂亮,但是过着几近幽闭的生活。更为难得的是,正如郎乾义所说,芷言就是他的另外一个自己,他们之间的心领神会有着难以名状的魔力。
他也曾经试着与宛丹沟通过,但是宛丹的劝诫却不是他要听的。如果一个男人真的淡泊名利,有着出世人般的超脱,那还有这个世界吗?还有奋斗带给人的亢奋和荣耀吗?什么不是云烟?什么不会四散?但也正因为这一切消失得那么快,我们才会为过眼云烟而努力啊。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芷言是读懂了自己的,并且能够跟自己并肩战斗,更是他精神世界的爱人。
然而现在,在这间他无比熟悉的房间里,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潘老师家的花雕酒,据说是他的一个学生的母亲独家秘制酿成的,所以非常的醇香、肥美,芷言稍有放纵,便喝了许多。
从潘老师家里出来,芷言觉得有点头重脚轻,她想还是不要开车了,就搭计程车去了一家星级酒店。她开了一间客房,倒在床上依然感到有些头晕目眩。借着酒力,芷言给乔新浪打了一个电话。乔新浪人在香港,接到芷言的电话颇感意外。
芷言道,新浪,你没有什么改变吧?新浪道,我们两个人之间,只有你变,我是永远不会变的。芷言道,我想过一种新的生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新浪道,我知道了。
挂上电话,芷言已是泪流满面。
十三
第二天下午,世博下班回到家中,只见宛丹正在卧室里换床单,而庄淘也在自己的房间里上网打游戏。世博有些疑惑地走进卧室。宛丹道,芷言给我打了电话,她希望我能回来,正好庄淘也放假了。
世博无话可说,似乎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宛丹的确是接到了芷言的电话。芷言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她决定离开,希望宛丹能够回家去。说完这些话就收了线。宛丹又把电话拨了过去,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芷言说没什么怎么回事,她已经有准备结婚的对象了,就这么简单。
这一说法让宛丹在心里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人是有社会角色的,每个人心里都很明白,当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扮演社会角色时,差不多都是不用评职称的一级演员,完全是无痕迹的表演,真假难辨,我们只有是生活角色时才会感到一种真正的吃力。所以,这个假期,世博和宛丹都在竭力做好自己应尽的本分,就算是为了庄淘,他们也必须这么做。并且庄淘一点也不知道父母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没有人跟他涉及过这个话题。
庄淘回家后的当天,在晚餐的饭桌上,就问爸爸妈妈,我姑姑呢?宛丹看了世博一眼,世博道,你姑姑去搞社会调查了,是他们学院组织的。庄淘道,那她什么时候回来?世博道,大概要三周吧。庄淘道,爸爸你说话的时候为什么不看着我说呢?世博有些勉强地笑笑,他看着儿子道,这很重要吗?庄淘道,当然重要。
庄淘变成了世博和宛丹共同的敌人,或者说对手更贴切些。小小年纪的庄淘,眼睛中却有一种与他的年龄不符的洞察世事的锋芒,这只能让他的父母更加小心,他们更要做出和谐互助的样子,表演出幸福感来。
星期天,世博问儿子要不要去麦当劳。此时庄淘正坐在沙发上煞有介事地翻阅一份《经济参考》,庄淘用幼稚这两个字回答了父亲。世博道,那你想上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吧。庄淘道,那我们就去击剑馆吧,我已经长大了,我想跟妈妈学习击剑。这个要求显然没有办法回绝,于是一家三口驱车去了体育中心。
一路上,世博车内的收音机里唱着《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欢快的旋律让人觉得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
世博的车开进了体育中心,这时世博才对宛丹说道,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必须马上回办公室处理。宛丹就说那你去吧,也不用再回来接我们了,我们自己搭计程车回去。世博说不如晚上就在外面吃饭吧,我们直接到那里去集合。于是两个人又商定了一家饭馆,再一次约定了时间,这才分手。
庄世博如释重负地把车开走了。他当然没有回办公室,更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只是演不下去了,他觉得精神高度紧张也高度混乱。现在他开始质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心理问题,他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
不知不觉间,他把车开到了芷言所在的大学的校门口。应该说这座城市的大学区还是比较体面的,不像商业区早已是满目疮痍,混乱不堪了。世博把车停在了一棵榕树的下面,他摇下车窗,点着了一支烟。他知道星期天在这里是找不到庄芷言的,他不是为了找她,只是不知不觉中,停落在这里想事。
他不得不承认,自芷言走后,他的工作和生活都有一些失衡,没有人再听他说什么了,单打独斗的寂寞感袭扰着他,而他自己的心智也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健全。没错,他依然是果敢的,有气魄的,努力向上的,也没有日益膨胀的私欲,但他始终不能安之若素。他不是一个周到的人,所以也就不知道身后会发生什么,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但是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办法按照芷言为他铺设的轨迹往前走。一个女人的归来,一个女人的离去,似乎改变不了什么,但是他却发现他已回不到从前。他跟宛丹睡在一张床上,但是他满脑袋都是叶丛碧,她的曼妙,她的一寸一寸的肌肤,她的飘飞的发丝。所谓的举棋不定,所谓的一诺千金统统都是借口而已,如果说他还爱着宛丹的话,那么他迷恋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所以他不能到击剑馆去,庄淘无意间的要求也许是最毒的一着,他再一次被庄淘击败。他已经无法面对自己的从前。
世博给芷言打了一个电话。
那一个夜晚过去之后,芷言在酒店里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非常意外的是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除了耳朵还有些痛以外,她可以接任何人的电话了。
世博问道,你在哪里?芷言道,我在和新浪一起看楼盘。世博道,怪不得,我在单位见到新浪了,意气风发的样子。芷言似乎不想多谈此事,道,你在干什么?世博道,在陪儿子练剑。芷言道,那很好啊。世博道,不如我们晚上一块儿吃饭吧,我订好了一家餐厅。芷言道,我跟新浪就不过去了。
说来说去,其实世博最想说的话是对不起,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三个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跟芷言已经通过很多次电话,但是要表达心意,很难很难。
芷言道,哥,你要慢慢适应现在的生活,其实什么都没有变,也不会改变。
世博无言。
他一个人在车里坐了很久。
偌大的击剑馆里,宛丹握着庄淘的小手,一招一式地搏杀。儿子的动作稚嫩,但是神情却是无比神勇骄傲的,也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庄世博。往事排山倒海一般的袭来,宛丹陡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宛丹给儿子擦汗的时候,庄淘突然说道,妈妈,我能提一个问题吗?宛丹道,当然。庄淘道,我觉得你跟爸爸的关系很好,但是,庄淘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是你们两个人不亲热。宛丹的手停在半空中,人也顿在那里。几秒钟之后,她勉强笑道,我和你爸爸工作都很忙,我们这么拼当然都是为了你。
话音未落,她也知道这不是理由。
宛丹开始絮絮叨叨,显然她很想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儿童的眼神清澈无比,天真,也是有力量的。有些事,越说越不能自圆其说。
庄淘说道,妈妈,你不用说了,我已经明白了。
合家欢的晚餐显得高度和谐,属于演出成功。
晚上,庄淘睡了。宛丹和世博在餐桌前相对而坐。宛丹道,你想跟我说什么话,现在说吧。世博道,没什么要说的呀。宛丹叹道,你甚至都不愿意进击剑馆,你怕什么?世博默默无语。宛丹道,还是说出来吧,说出来会好受一点。好一会儿,世博的眼圈红了。宛丹惊道,世博,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世博告诉宛丹,他爱上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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