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城管日记

作者:王璞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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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个妨碍执法者挥起了斧子,但很快让我们制伏了,不过随行的治安科也没采取进一步举动——现在对警方的约束纪律远比我们要多得多,所以他们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早起的倦惫又一次袭了过来。而且由于是在几个主要的烧烤点反复清理,每位同事的脾气都变得异常暴躁起来。在没收过程中,又出现了第二个妨碍执行公务者。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并不算是真正的妨碍执行公务,只不过是极其不配合执法工作而已。所采取的行动一是骂,二是将收到车上的烧烤炉具又强行拽下车。同时对我们的局长助理有推搡动作。恰好我在旁边,不知怎么就起了一股无名火,左手拽住这个家伙的脖领子,右手的拳头挥了过去。我的拳,在当年最好的时候,可以达到同级别国家级散手运动员的水平,虽然近十年不再练了,但这几年一直在练健美,绝对力量要远比当年大得多。所以这一拳一下子将他打出了几步远,脑袋撞到了一面墙上。
  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感,他虽然依旧在骂,但却跑到了远处。
  我上了车,突然觉得很后悔。我,平日里觉得自己还算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啊,为什么竟然也会动手呢?如果真的出了问题最终不还得由我个人承担么?为了工作上的事情,不知最终这一拳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但应当不算是太严重,因为当我们车队要离开时,那个家伙又跑了出来沿街高骂。而在下一个路口清理时,吴助理拦阻我:“璞睿别下车了。”
  夜勤一直到二十点才结束,今天全天工时,一共是十二个半小时。
  或许,由于我在这支队伍工作的原因,所以肯定不可能站在完全公平的角度来看这支队伍的,那么,尽量地做到公平吧。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
  
  2006—06—09 社区主任/老人
  巷道改造工程,要对改造的沿街违章建筑物进行拆除。于是下午和某社区主任去下责令整改通知书。
  那个社区主任姓王,五十多了,没有社区之前就是某居委会主任,干了三十年了。和她聊了一路。说到现在的社区工作,王主任连连摇头:“太不好做了,可不如当年居委会了。”她举了一个例子:早些年收卫生费时,没有人敢不交的——当时各种“票”权在居委会手里呢,谁若敢不交卫生费,就用“票”来抵。不要忘了当时,如果没有各种“票”,有钱也是没地儿花的。现在呢,很多人就是不交这笔每个月两元钱的费用,一副“爱咋咋地”的嘴脸。所以社区如果实在是收不上来,也毫无办法。又说到很多人当你去收取卫生费时,就要求社区给安排工作,口口声声称“没钱,安排工作后才能交卫生费”。可你若真给他们安排保洁员之类的工作吧,又说挣得太少了。王主任连连摇头:“真是没办法啊,很多事也不是社区能解决的。”
  责令整改通知书下得极不顺利,只有一家痛痛快快在当事人那栏签了字,其余几家都是拒签。一个山东来的家伙还将通知书撕得粉碎,同时用山东话骂了数声。大致的意思好像是说,别人拆他才能拆,若有一家不拆,他也不会拆的。
  很痛快的那家人的房主是个叫赵勤的老人,违章建筑其实完全可以算是历史遗留问题了——是一九七七年盖的砖混房,一直用做住房的。和老人聊了几句,原来他退休前是另一个区保洁处的保洁员。老人自己有单位分的两居室,但却有个没有房子的儿子和一个离了婚没有房子的女儿,并且都没有正式职业,儿子和他老两口住在一起,女儿带着自己的孩子住在那间违章的砖混房。老人的老伴没有工作,而且一直卧病在床,全家五口人,完全依靠老人的退休金生活。尽管知道有些不礼貌,还是好奇地问了一下老人的工资。工龄四十二年的老人,现在的退休工资是一千五百元,比我少四百元。
  “生活很苦啊。”我皱了皱眉。
  老人点燃了一根劣质的烟,笑了:“这日子不比以前强多了么?我又没啥文化,小学都没毕业,还求个啥啊?”
  他又说道:“修路吧,咱支持,挣政府的钱,对政府要求的事咋能不遵照执行呢?”他望着那间砖混房,自言自语道:“只是老闺女不知又要到哪里住去了。”
  
  2006—06—22 夜勤中的血腥冲突
  又是一个夜勤,整治露天烧烤的晚上。
  现在随车带有摄像机了,是非公断,全在摄像机里了。
  全局是分两个班次进行清理的,两个局长助理,一个带一个班。每个班总人数三十多人吧,但治安科没有随行。
  车行至翔云街(这是我们区最严重的露天烧烤地儿),就出了问题。正当几位同事准备往车上抬炉具时,那个烧烤的女业主突然捡起一块土块,砸到了吴助理的脸上,当时吴助理的鼻孔立即血流如注。
  离吴助理最近的两位同事立即冲了上去(如果是我在附近,肯定我也会冲的,其实同事的关系,真的好微妙,平日里看似关系一般的人,如果真是遇到了危难,十之八九我们都会帮忙的。这与对方是否是领导无关),将那妇人按在了地上。
  似乎就在同一时间,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就冒出了一百多号人,将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人群中有人高喊道:“城管又打死人了!!!”于是远处乘凉的更多的人群向这里拥来。
  那个妇人依然让两位同事按在地上——不按住她,如果她跑了,我们怎么解决问题?连当事人都找不到。于是人们(十之八九是没看到前因的人们)开始议论道:“看,这帮流氓,对一个弱女子都这么打,真TMD不是人‘揍’的……”“Cao!这帮家伙就得将他们狠揍一顿,啥事都明白了。”
  一个年轻的女子(后来得知她是那妇人的小姑子)拼命向里挤着,对吴助理又抓又挠:“还我嫂子!你们一帮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弱女子算咋回事啊?”我将她推开:“你干什么的?你看没看到前因?”呸!她对我吐了一口:“我看到了,看到你们打我嫂子了,现在不还在打呢么?”
  人群中又一阵骚乱,一个赤裸上身,胸口纹着一条蛇的壮男挤了进来(后来知道他是那妇人的丈夫)。他一把抓住按他妻子的一位同事的衣襟:“你TMD将我媳妇放开,听见没?想不想活了?”此时还在外围的同事拨打了110。
  那妇人依然在拼命挣扎着,按着她的两个同事,既要按住她,又要防住她丈夫的推搡,明显力不从心。于是在其他同事的协助下,将那妇人带进了执法车,三十多号人将车团团围住。
  围观者又开始了骂声:“你们有什么权利扣人?”更有甚者喊出了:“将他们车放倒,烧了!”——当然,没有人敢应他这句话。得到了围观者的帮助,那男人和他妹妹更来了精神,拼命要冲过我们的人墙,对阻挡他俩的同事推搡着,抓挠着。吴助理的脸色铁青,血将他的嘴角和下颚全染红了,他高喊:“谁也不许还手,让他们打!”
  他的话似乎也给那兄妹俩提了醒,于是他们换了方式:“将我媳妇放出来,知道不,放出后咱们再说别的,你们没权利扣人。”
  站在我身边是一个后挤进来的老头子,先是看了半天热闹,似是看明白了,又侧头盯了我左臂的臂章半日,说:“噢,行政执法……”突然,他一把将我的臂章扯下,扔到了地上:“你也配带这个?就是共产党养的土匪!”然后狠狠地踩了一脚。我只觉得血往上涌,但理性还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你可以侮辱我个人,但请你,不要侮辱我的臂章,因为,上面有共和国国徽!”呸!老头子也冲着我吐了一口:“你不配带。”
  110终于赶来了。三位警官。这时方才高喊“城管打死人了,我们都可以作证”的声音少了很多。只是那兄妹俩依然不依不饶:“他们将我媳妇打伤了,得上医院看病去。”一个警官说:“可以,但你得先解决问题吧?执法局的人要和我们上派出所,你们家属也应当去一个。谁去?”兄妹俩互望了一下:“我们谁也不去,我媳妇得先看病,他们先将钱掏出来,打人的得赔礼道歉。”这时围观者中不知又是谁高喊了一句:“让他们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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