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做一个父母是痛的
作者:陈家恬
更多经典:点此访问——海阔故事汇
我问护士:“抗‘O’、血沉检查报告单什么时候能出来?”
“检查申请单在哪里开的,就到那里取检查报告单。抗‘O’、类风湿因子检查报告单要到下午4时30分之后,血沉检查报告单2个小时之后就可以拿。”
我又背儿子到磁共振检查室,可是,大门紧闭,好几个人在门口百无聊赖,踱来踱去。
我问值班护士:“磁共振检查在哪里登记?”
“上班时间还没到,你们就在那里等着,急什么?”她正在吸豆浆,有些不耐烦。
“是啊,来到这里,我能急什么?还能跟谁急?”我默默地安慰自己。
医生和护士陆续来了,他们有的提着牛奶、蛋糕,有的提着豆浆、馒头,那门虚掩着,进去一个,就把门关上;出来一个,也把门关上。
磁共振检查室的门终于开了一条缝,我趁机把检查申请单塞了进去。
医生问:“排什么时候的?”
“现在。”
“什么现在?”医生扯过我手中的检查申请单,瞟了一眼,厉声呵斥,“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你是明天的!”
吧嗒,一声闷响,那门又被关了。
无奈之下,我拨通了一位朋友的电话,请求帮助。他很快就帮我找了这个医院的黄医生。黄医生拿着我儿子的检查申请单,在那门上狠狠地叩了三下,并且直呼其名,两声,就两声,那门就开了。里面的一个医生探出半个头,赔着笑脸,接过检查申请单,连声说,就做,马上就做,和气极了。黄医生走了。那个医生居然在我们面前大发牢骚:“被你挤进一个,我中午就要加班了。”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您的午餐由我负责。”我边说边掏钱。
妻子向我使眼色。她知道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从来没有这么求过人。
检查好了,我先带儿子出来。妻子还在里面,我知道她在向这位医生塞所谓的误餐补贴。
“你是黄医生介绍的,我不能收,也不敢收。”我在门口听到医生这么说。
妻子也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她出来了,脸色绯红,就在门口对我说:“检查报告单要由一位老专家来写,他上午看门诊,很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
我想,如果这样,就是拿到了检查报告单,也找不到胡医生,而且胡医生下午不上班,找谁看呀?
我很焦急。
“焦急有什么用?还是先拍X光片吧。”我自言自语。
我拿到了儿子腿部X光检查及其报告单,还有血沉、类风湿因子检查报告单。我又到磁共振室催要报告单。医生说:“你催我,我敢催他吗?他曾经是我们的院长。”医生说的“他”,就是今天负责写磁共振检查报告单的老专家。
还好,不一会儿,老专家来了,很快就写好了报告单。
如果血沉、抗“O”、类风湿因子检查报告单能够很快拿到,上午就能找到胡医生,把儿子的病看清楚。我一边打着如意算盘,一边去询问这3项检查结果。
“不可能这么快,下午能做好就不错了。”护士的答复一片渺茫。
最终还是拿到了所有的检查报告单。除了血沉检查结果比正常值偏高外,其他各项未见异常。
我迅速背起儿子赶到胡医生那里。胡医生正在接电话。胡医生接完电话,就浏览儿子的检查资料。胡医生的手机又响了,又到门诊室外的走廊上接。接完电话,又有人找胡医生看病,他叫我们稍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胡医生叫我把检查资料收起来,去他的办公室,给我慢慢讲。
我们来到胡医生的办公室,看他那一副面孔,真使我忐忑不安。我担心胡医生的诊断会使妻子和儿子感到震惊,所以,我叫妻子先带儿子下楼去。胡医生叫我坐下,本来还算老练的我,此时此刻,却不敢就座,只把检查资料袋放在桌子上,斜倚于桌沿。胡医生就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正要给我讲,他的手机又响起来,又出去接电话了。十多分钟后,他回来,说:“你儿子的病比较麻烦。”
我的心立即被揪了起来,哽咽着问:“是什么病?”
“强直性脊柱炎。”
“强直性脊柱炎?”我小声地复述了一遍。
我早已知道强直性脊柱炎的严重性:随着病情的进展,整个脊柱可自下而上发生强直。先是腰椎前凸消失,进而呈驼背畸形、颈椎活动受限……至今尚无根本的治疗方法。
这时,走进一个年轻的医生,胡医生对他说:“我看是强直性脊柱炎,你也看看那片子吧。”
“特征已经很明显了,当然是强直性脊柱炎。”这个医生扫了片子一眼,这么说。而他看的正是那张模模糊糊的X光片。
两个医生异口同声,而且我的朋友一直跟我说:“胡医生是知名专家,也是全省骨科权威。”这样的诊断似乎毋庸置疑。
顿时,我感到天崩地裂。“我的天哪!我的儿子怎么会得这种病?这可是不治之症呀!哎哟,我的儿子,我的心肝宝贝,我的命呀!”我默念着,泪珠随之滚了下来。我连忙掏出纸巾擦,我害怕在陌生人面前失态。
胡医生见我痛苦不堪的样子,在我临走的时候,他说:“不然,再做一个血液HLA-B27检查,如果有问题,那就算确诊了。”
不过,我还是将信将疑,寄希望于HLA-B27的检查结果能够推翻胡医生的诊断。我问胡医生:“现在能做吗?”
“不能。这里只有星期二才做。”
今天才星期四。我哽咽着问:“其他医院能做吗?”
“附近的几家大医院都能做。”
我想,如果抓紧,也许能赶在上午下班之前到达A医院做好这项检查。于是,我飞奔下楼。
一坐上车,我就催促司机开快一些。我的内心如同灌了铅似的沉重,脸色阴郁,而且我从来不叫司机开快车。敏感的妻子问:“有没有问题?”
“没什么问题。”我木然地回答,脸也没有转向坐在左边的妻子,因为我的泪水已经从眼角爬出来了,声音也变了。
我左手紧紧握着妻子的右手。妻子见到我流泪,意识到儿子病情的严重,也不由自主地流泪了。我们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以免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儿子觉察到,但聪明的儿子还是从观后镜里看到我们的神色,问:“妈,你为什么流泪,是不是我的病很严重?”
“你没病,妈流泪,是因为灰尘飞到眼睛里。”妻子故作镇定。
做一个母亲是痛的,从生下孩子那一刻开始就是痛的。
这时,儿子也不再跟司机谈天说地了。车内一片沉寂。
我打电话请王医生到A医院化验室等候,他是我的好朋友。
当我们气喘吁吁地赶到那里时,护士说:“机器坏了。”
怎么如此凑巧!
王医生打电话叫他的妻子来,带我们赶去省级C医院。
到了那里,眼看就要下班了。她替我交钱、建卡、开单。她胖乎乎的,而且患有膝关节疼痛,跑上跑下,左冲右突,那么寒冷的天气,居然累得满头大汗。我感到过意不去。
我们就在抽血的地方等候,眼看下班时间就要到了,可手续还没有办好。护士正在关闭化验室的卷帘门,我请求护士稍等片刻。护士不予理睬。我伸手去抵挡徐徐下滑的卷帘门,被护士呵斥了一通。就在这时,我遇到了在这里进修的老乡。在他的恳求下,护士才噘着嘴,给儿子先抽血。
王医生的妻子接过血液标本,像传递接力棒似的,冲下楼梯,穿过公路,直奔化验室。可是,那里的医生全部下班了,只剩下一个护士,她就把血液标本交给护士保管代转。护士给她写了做HLA-B27检查医生的姓名和联系电话。她把这张纸条交给我,叫我下午上班时,凭这纸条去找那个医生。
我匆匆吞了几口午饭。午餐是我邂逅的老乡请的,很丰盛,可我一点食欲也没有。午饭后,先安排妻子和儿子去旅社休息,我一个人拿着那张纸条,提前到C医院等候。
那门刚刚打开,我就蹭过去,一边展开纸条,一边问走进来的医生:“这位医生来了没有?”每走进一个人,我都如此这般地追问。有的说不知道,有的说她家里有事情,迟一点才会来。
迟一点?究竟迟多久?
我在走廊上不停地徘徊,口渴得冒火。这时,小姨子来电话询问儿子的病情,才说两句,我就嚎啕大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