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上任马达加斯加
作者:幽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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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人头疼的当属销售,连同前两年积攒下来的库存,待销糖总量已达5000多吨。一边是捉襟见肘的财务窘境,一边却是产品的积压、滞销和端着饭碗嗷嗷待哺的职工。当年的进口糖、走私糖铺天盖地,且价格已低得不能再低了。客户要求赊销的呼声甚嚣尘上,没有一家糖厂不赊销,没有一家卖主不放账。可以说,赊销已成了时尚,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不赊销,一吨糖也卖不出去。我们派到图里亚尔的推销员因坚持现汇销售,结果没几天就空着手回来了。财务人员也向我发出了最后通牒,如果再找不到钱,下个月的工资就没有着落了,没工资就意味着罢工,罢工就意味着停产,停产就意味着减产,减产意味着减钱。好像命运要对我的能力、胆识、承受力作一次综合测试,上任伊始就给我来个下马威。
(三)我该怎么办?
夜深了,外面传来阵阵的蛙鸣和蟋蟀的叫声。我躺在床上,被一种责任烧烤得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堆积如山的糖垛,没完没了的难题,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屏幕上不停地播放。我在苦苦地思索,寻找迅速摆脱困境的办法。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见一群张牙舞爪的魔鬼,挥舞着手里的砍刀,张着血盆大口,冲着我不停地高喊:“钱!钱!钱!”眼看刀锋就要落到我的脑壳之上,吓得我惊叫一声,一个激灵坐起来,摸摸脑门,渗出细密的汗珠,掐掐大腿才知道原来是场梦。
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墙角行李箱那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我随手捡起床下的一只拖鞋扔过去,动静立刻没有了。可我刚关上台灯准备睡觉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我气得没办法,只好打开灯,下地探个究竟。待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墙角,正要动手搬动行李箱的当口,一只硕鼠噌的一下窜出来,吓我一大跳。老鼠在我的追赶下,满屋乱窜。我拿起一只拖鞋与老鼠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它一会儿床上一会儿地下,行动敏捷快速,时不时瞪着一双鼠眼看着你,跟你玩捉迷藏。
我有点跟不上它的节奏。眼看要拍上它了,可谁知它一个鲤鱼打挺,从窗式空调输水管的洞洞那儿溜掉了。我这个丧气,本来就不顺,老鼠也来凑热闹,跟我捣乱。我披上床单呆坐了一会儿,便又和衣躺下。朦胧之际,听得窗前有唧唧喳喳的鸟叫,间或夹杂着小孩说话的声音,睁眼一看,发现拂晓的清光已透过百叶窗射进卧室,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总坐在火山口上,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也不是办法。在一次领导班子会议上,我将自己考虑了几天的想法和盘托出:
原打算在公司多呆些日子,多了解些情况,多找人谈谈,然而眼前的事实使我不得不作出新的抉择,坐等是没有出路的,必须马上走出去,找到钱,解决燃眉之急。再这样发展下去,肯定要出大问题。生产上我是高粱秆推磨——玩不转,蹲在厂子里等于是老牛撵兔子——有劲使不上。我的特长是销售,而现在的问题恰恰就是销售制约了整个形势的健康发展,不迅速打开销路,说一千道一万都是白费。
我还对当前的形势作了如下的分析:
前西哈那拉的传统市场主要是在安其拉贝以南的南方一带,销售的办法就是等客上门。那时的进口糖很少,市场也是封闭型的。因此,形成了卖方市场,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但,自我接手后,形势已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一是随着市场的逐步开放,进口糖已大量地涌入本地。国际市场的糖价本来就低,所谓物美价廉,加上走私猖獗,对我已形成严重的威胁。二是我们还处于恢复阶段,糖的质量还没有恢复到设计标准,与进口糖相比,还处于劣势,既没有人家的白,也没有人家的细,特别是糖里的不溶物比例还偏高,因此,已失去了往日皇帝女儿的优势。弄不好,不但嫁不出去,还有可能变成大龄青年,成为藏在闺中的老大难。“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老套路已经过时,老地盘已经嫌小,等客上门已成历史,我们必须突破原有的思考樊篱,不但要走出去,送货上门,改被动为主动,而且还要开辟新天地。“插起招军旗,就有吃粮人”,只要广告跟上去,不愁没客户。我们目前的状况就是过河的卒子,没有退路,只能向前。我们是漂在大海中的孤舟,只有战狂风、斗恶浪,勇往直前,才能到达胜利的彼岸。我们是哀兵,只有背水一战,才能取胜。
倒出了闷在肚子里许久的话,心里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就像越过了一道挡路的屏障,发现了前面就是一马平川,原来遮住视线的只不过是个不大的土堆,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家不但同意了我对形势的分析,而且一致决定由我牵头,坐镇首都,迅速打开销路。事不宜迟,翌日,我已卷起铺盖,来到首都,准备背水一战了。
(四)出现转机
塔那那利佛对我来说就是一张白纸,一个客户也没有,销路在哪儿也不知道。一切都要重打锣鼓另开张。万幸的是我们在塔那还有个办事处,设有一个代表、一个秘书、一个司机和一个看守,一共四个马国人。这就是我必须借用的力量,也是我只能借用的力量,否则,我就是地地道道的光杆司令。都说:“一张白纸上,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那么,现如今能不能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就得看我们五个人的了。没有窝就暂住成套公司代表处,没有车就暂租成套的用,没有办公室就把办事处的仓库腾出来用。没有床就捡使馆经商处淘汰的用。反正是一切从俭。
时间不等人,时间就是金钱,如果短时间内弄不到钱,等米下锅的木市就可能生出事端。到塔那的第二天我就把四个马国人召集到一起,开了个诸葛亮会,号召每个人献计献策,不分职务高低。而且,告诉大家,从今天起,塔那办事处的职能由过去的询价、采买、提货、各类杂事转变为销售为主,其他为辅。四个马国人第一次和公司一把手,而且还是个外国人坐在一起办公,讨论问题,感到很新鲜,很荣幸,很兴奋,积极性空前高涨。一会工夫,就出了一大堆主意。归纳起来不外乎以下几招:1.报纸上登广告;2.通过中间商了解客户通讯地址;3.调查了解市场需求、价格情况;4.租用合适的仓库转运白糖到首都待销;5.向贸易部申请欧共体白糖出口配额;6.百分之百赊销改为百分之五十赊销,赊销部分采用财产抵押,客户只有还清上一笔赊销债务后,才能继续采购下一笔。任务分配下去后,大家分头去做。我每天第一个到办公室,最后一个离开,中午在附近中餐馆对付一口。晚上躺在床上,还要总结一天的收获和琢磨第二天的工作。
由于内销困难重重,我就把工作重点放在了出口上。寻找各种途径和关节,希望早日拿到出口配额。掌管配额分配的部长们喜欢喝酒,我就舍命陪君子。他们出国缺盘缠,我就慷慨解囊,尽管囊里没什么钱,但也得表示诚意。部长夫人生病,我就陪他们去中国医疗队诊治。部长们想喝茶,我就托人从国内带。一天,在超市偶遇某部长在采购,忙问缺什么,我付账。幸好那位大人没有瞄上什么贵重物品,只是买了几盒中国产的减肥茶,否则,囊中羞涩的我可能就要出洋相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的真诚感动了这些达官贵人,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在拿到那张盼望已久的批文时,我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是啊,这张纸是用我的心血换来的啊!
(五)柳暗花明
时间在忙忙碌碌中一天一天过去。离发工资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们的心也像时钟的发条越拧越紧。结果到底会怎样,心里像是落水的鹅毛一样飘着。还好,广告发出后,办公室里开始热闹起来。电话铃声不断,客户登门的络绎不绝,但仅限于讨价还价,一方要全赊,一方还半赊的地步,真正谈成的还没有。低价收买的“情报员”也隔三差五地送点消息过来。出口谈判还在进行中,事情似乎有进展,但又没有多大的进展。呈现出的表面繁荣至少让人心里增添了些许安慰和希望。出乎意料的是,催债队像长了狗鼻子,闻风而动,由木市嗅到了塔那。每天的电话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他们打来的,一天到晚地要钱。明明心里烦得要命,表面上还得捺着性子答对,以求得债主的宽限和理解。那阵子,电话一响心肝就一颤,得迅速判断出是买糖的客户还是要账鬼。买糖的——答,要账的——躲,决不含糊。那阵势真比做贼还难受,一天到晚,既要面对客户,又要想法躲债,跟三孙子没什么区别。面对债主我们就是豁了鼻的苍蝇——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