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我的新闻处女稿
作者:郑成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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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站长给村民代表打了个电话,说政府方面已经采访完了,你们放心吧,我们回到北京后,给社里的领导汇报下,怎么个曝光法再给回话。我们就直接驱车回到武汉,在快到武汉的时候S站长说:“小郑呀,你回去好好地把这篇稿子整理下,写篇深刻、有力度的稿子出来,天高皇帝远的,这些老百姓苦呀。”听S站长的一番话,突然间,我有种莫名的沉重感。
回来后,我用了三天的时间,在网上查了相关的资料,一气呵成写了一篇近6000字的稿子,写完后把稿子从头到尾修改了两遍,虽然我有满腔的愤怒,但我尽量不带自我的感情情绪在里面,我所要做的就是还原新闻事实,我要揭露丑恶的嘴脸,我要让他们的劣行在阳光的照耀下无处可藏。写完后,我长叹了一口气,自我感觉比较满意,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星期一的早上,我带着稿子按时到达S站长的办公室,S站长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把稿子浏览了一遍,说:“这个稿子事情比较清楚,但能不能再尖锐点,比如说政府方面行政乱作为,不作为,我们就是要让政府方面脱不了头。”我回答道:“我们是要还原新闻事实,如果带评论或议论言语的话,是不是容易造成新闻侵权呢?”S站长沉默了下,说:“嗯,也是的,这样吧,你先把稿子放下,我再修改下,你回去后等通知,我向报社汇报下,你就可以正式来上班了。”
在煎熬和无奈的等待中,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S站长打来电话通知隔天正式去上班。接完电话后,我无比的兴奋,我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回报,一不小心我混进了中央的媒体,我就要成为一个记者了,我要实现我的理想了,我真想大声地狂吼一下,以释放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压抑,但我怕被抽,还是给憋住了。走在人流汹涌的街头,觉得天是那么的宽,云是那么的美,我的精彩人生即将开始。
第二天一清早,我一番梳洗,早早来到了办公室,S站长跟我说:“试用期三个月,每个月800块,试用期后可以拿稿费。”我一听,现在CPI飞涨,这点工资温饱问题都很难解决,我一想既然喜欢这个职业,再说,现在刚开始起步,就当实习一段时间吧,S站长给了我一把办公室的钥匙,分了一张办公桌给我,S站长说:“小郑,好好干,有机会,我送你去北京培训,拿个记者证,现在拿个总署的记者证多难呀,这边的记者站的人也不要多,越少越好。”就这样,我开始了我记者的正式生涯。
刚开始,也没什么事情,S站长告诉我多了解报社报纸的关注点和写作特点,我就成天拿着报纸看。大概半个月后,一天下午,S站长让我再次跟他一起去D县,在路上的时候,S站长说报社里已经把样稿发到了D县的政府了,这次来主要是政府的邀请。晚七点左右到达D县,政府宣传部的领导早已备好了酒席,和上次的见面完全是天壤之别,甚是热情。又是一番推杯换盏,酒足饭饱后,个个红光满面,宣传部的领导就把我们带到一个比较豪华的山庄安顿了下来。宣传部的领导也坐了下来,说是汇报下有关稿件的几个问题,S站长吩咐我拿出记录本,说把宣传部领导提出要修改的地方记下来,回去后把稿子重新整理后就给发了。
说是汇报问题,宣传部的领导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说:“稿子比较客观公正,事实比较清楚,但在有些语言方面也不能太偏信百姓了。”S站长说:“当然,作为我们搞新闻的,我们首先会注重客观,公正,我们不会袒护任何一方,我们要把这个事情说清楚,让公众来评判。”互相扯了个把小时后,宣传部领导说:“S站长,你看,这个稿件能不能不发,我们基层的领导也不好做呀,这样吧,我们立马要求施工方停工,群众不同意我们就不再动他们的田地了,大家做个朋友,以后我们这里有什么活动我们就请你来参加,互相加强合作。”S站长说:“你们的难处我们能够理解,但这个事情我们已经上报到报社的领导了,这个事情我们肯定要曝光的,你们政府太不顾及百姓的利益了,我们得给百姓一个交代。”等等。一番“唇枪舌战”,双方进入僵持阶段。
宣传部的领导提出找个地方休闲一下,洗个脚什么的,S站长说算了,休息一下,宣传部的领导说:“你放心好了,就是找个地方放松下的,没什么别的意思。”S站长笑了笑,在他们的半扯半拉下站了起来。我对S站长说:“我就不去了,我在房里看下电视就可以了。”S站长说:“没关系的,一起去。”我也不好说什么的,就随着一起前往,到了一家足疗馆,在宣传部领导的示意下,服务员把我和一位司机带到一间房,宣传部的领导和S站长去了另一间房。当服务人员要给我脱袜子时,我以房间里的气味受不了为由,跑到了楼下看报纸,大概一个小时左右,S站长笑容满面地在宣传部领导的陪同下走下楼了,我纳闷了,来时双方的谈话氛围很不“友好”,怎么一下子这么亲热,S站长笑盈盈地走到服务台前说:“你们这里的按摩器挺好的,我很喜欢,能不能卖个给我?”服务员说:“可以。”S站长拿出钱包准备付账时,宣传部的领导马上走过来说:“这怎么能行呢,你这么大的记者能够看上我们小县城的这个东西,那是我们的荣幸。”双方又是一番拉扯,说着一番客套话,S站长笑眯眯地坦然受之了。
第二天一清早,宣传部的领导就赶过来了,吃过早餐后,宣传部的领导进了S站长的房间,我则回到了隔壁的房间。一个小时后,S站长走进我的房间,让我把行李收拾下,马上回武汉,在宣传部领导的“欢送”下,我们离开了D县。车行了半个小时后,S站长把车停到了路边,拿出电话给群众代表打电话说:“政府那边我们已经给协商好了,他们承诺在你们的同意下再施工,如果他们再无缘无故地侵犯你的权利,你们再给我们打电话,政府方面搞建设发展,也是为了给你们改善环境呀,希望你们也能够体谅下政府方面,我们真的是尽了很大的努力了,曝光的事情得到报社的批示后再说。”还没等群众回过话,S站长就把电话给挂了。
进入武汉市区后,S站长对我说道:“小郑,明天你送个发票到D县去一下。”我答应说好,突然我有种不好的感觉,但无法言说,便试探地问道:“S站长,这个稿子什么时候可以发出来呢?”S站长说:“先压压吧。”我本想再多问两句的,我想起了家里人的教诲:“刚走出校门,要少说话,多做事。”于是,便强忍着打住了。
早上,S站长把我叫到办公室,说:“你把这个发票送到D县宣传部,再把我打的一个收条拿回来。”我看,是一张关于订刊的发票,数额是一万多元,一个国家级的贫困县订报一订就上万,何况我们这个报只是一个行业报而已,现在中央的每个部委基本上都是“一报一刊一社”,照这样的话,D县每年的财政收入也只够订报纸了。S站长可能看出我的疑虑了,便说道:“小郑呀,现在都市场经济了,为了生存,我们得按市场的规律行事了,从长远的角度打算,政府方面我们不能得罪,今天我放他们一马,下次我再去找他们办事就方便多了。”我说:“那群众那边怎么办呢?”S站长说:“政府那边我已经给他们商量好了,他们不会再轻举妄动了,只要政府不胡来,群众也会没什么意见了,我这样处理,不是一举两得吗?”我无言反驳了,再说我也不敢反驳了,我只好照章办事了,我知道我记者生涯的第一篇稿子将要被“枪毙”了,难道这就是媒体“权钱交易”的潜规则了?我有种强烈的挫败感和失落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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