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6期
从纳粹集中营带回来的话
作者:刘成富
在《死亡之路》里,维埃泽尔再次表明了自己对旁观者的态度:“不怕令人生厌,我还是要强调,受难者因旁观者的无动于衷所受的痛苦,要比因刽子手施的暴行所带来的痛苦还要大。敌人的凶残是不能摧垮犯人的,而那些一直认为是他朋友的人的沉默——懦弱圆滑的残暴——却能撕碎他的心。” 维埃泽尔认为,这类人是不能够用“你”、“我”、“他”这样的人称代词来称呼的,而只配用“这个”或“那个”来指代。表面上看,对这类人的刻画缺乏艺术含蓄的直接表达,但其效果振聋发聩,令每一位读者深思。这类人认为明哲保身是惟一的生存手段,而他们实际是懦夫的代名词以及虚无的本身。在对犹太人的大屠杀面前,他们没有激情,没有反映,熟视无睹,充耳不闻,没有一点勇气站出来保护受难的人。作者通过旁观者的描写,大胆地揭示了西方社会人际关系的淡漠,以及置他人的生死于不顾的社会本质,从一个新的视角反映了纳粹集中营得以产生的社会根源。
在文学创作中,维埃泽尔巧妙地把历史的真实和文学的真实结合在一起。集中营是个十分严肃的主题,这方面的研究很多,证人和证词也很多,描写稍有出入便会遭来学者和受难者的严厉批评。但是集中营的文学作品要超越证词,虚构手法的运用是绝对不可少的。维埃泽尔很清楚这一点。如果说作者在六十年代把用犹太语写成的《黑夜》译成法文,并开始活跃在法国文坛的话,那么《幸运城》这部小说便是他灵活地运用了虚构手法写成的力作。这部作品不仅使维埃泽尔在法国文坛站稳了脚跟,而且为他后来定居美国用英文发表小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部小说是以罗马尼亚警察对小说的主人公米卡埃尔非法入境的责问的倒叙形式缓缓展开的。在作者的笔下,幸运城成了一个虚构的地点。米卡埃尔回到故里后,发现小城已不再是他被捕前的模样。其实,变化的理由很简单,一个是由于时间的流逝,主人公带着异样的眼光看故里;二是居住在那里的犹太人几乎被纳粹灭绝殆尽,新的一座城市诞生了,西盖小城不再是他童年时代学习犹太法典的地方了。米卡埃尔身在小城却以为在异邦,这是作者运用虚构手法来描写现实的效果。当然虚构并不等于杜撰,这部小说是以事实为基础的,至今仍不失其真实性。当然,文学的真实并非历史的真实,但是在集中营证词文学作品里,两者不仅能交叉,而且还能叠合。《幸运城》是作者经历了集中营遭遇若干年之后写成的,这个时间差是创作过程中运用虚构的一个关键性要素。有了这个时间差,作者就可以用当事人和旁观者的双重身份来描述当时发生的一切。有了这个时间差,作者的眼光就更加全面客观,他的作品就更远地超越证词范畴,而成为所有遇难者和生还者的思想产物。
维埃泽尔在文学创作上的贡献是巨大的,但是他作品中所体现的和平主义思想意义更加深远。尽管他的一家和六百万犹太人一样惨遭不幸,尽管他本人在集中营遭受了种种迫害,尽管集中营给他留下了难以言状的精神创伤,但是我们从他的文学作品中,并没有看出丝毫的复仇痕迹,他的小说已超越了狭隘的种族观念。维埃泽尔对法西斯深恶痛绝,时刻与那些鼓吹淡忘集中营的人作思想斗争。他这么做,真正的目的绝不在于煽动民族对立的情绪,也不是为了让他的同胞重新卷入无休止的流血冲突,而是主张以宽容和理解的态度对待德国,主张种族和解,要人们牢牢记住那场曾经给人类带来痛苦的史无前例的浩劫,并从这场悲剧中汲取教训以防历史重演。在《凌晨》里,作者反对复仇、爱好和平的思想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小说中的主人公在处决一名英国人质的时候犹豫不决,长时间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一方面,他想执行上级命令,处死人质,捍卫民族尊严;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只要他一执行命令,他就变成了与德国纳粹一样的刽子手,英国人质就会遭到与纳粹集中营里所有死难者一样的不幸。这个情节实际上是暗示着种族间的交流和融合。过去,维埃泽尔曾从对上帝的虔诚过渡到对上帝存在的怀疑。后来,现实和理智告诉他,只有相信上帝,相信人,人类才会有美好的明天。维埃泽尔坚信,只有坚定不移地坚持历史的正义,才能使人类避免所有人为的灾难,筑成一道战胜邪恶的防线,否则,人类将始终得不到真正的和平与安宁。
维埃泽尔这位爱好和平的反法西斯战士,对集中营文学和人类的思想史的贡献是巨大的,他把集中营这一丑恶现象的主题带进了文学王国,带进了读者的思想意识。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是从不同的侧面对纳粹集中营这一奇特的社会现象所做的深刻的哲理性思考,都是对人类和平发自内心的呼唤,不仅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而且具有重要的社会价值。
埃利 · 维埃泽尔主要作品一览表:
La Nuit, Minuit, 1958.
L’Aube, Seuil, 1960.
Le Jour, Seuil, 1961.
La Ville de la chance, Seuil, 1962.
Les portes de la forêt, Seuil, 1964.
Les Juifs du silence, Seuil, 1966.
Le Chant des morts, Seuil, 1966.
Entre les deux soleils, Seuil, 1970.
Célébration hassidique, Seuil, 1972.
Le serment de Kolvillage, Seuil, 1973.
Célébration biblique, Seuil, 1975.
Un Juif aujourd’hui, Seuil, 1977.
Le Procès de Shamgord, Seuil, 1977.
Le Testament d’un poète juif assassiné, Seuil, 1980.
Contre la mélancolie, Seuil, 1982.
Le cinquième fils, Grasset, 1985.
Signes d’exodes, Grasset, 1985.
Job ou Dieu dans la tempête (en collaboration avec Josy Eisenberg), Fayard, 1981.
Le crépuscule au loin, Grasset, 1987.
Tous les fleuves vont ?觓 la mer, Seuil, 1996.
Et la mer n’est pas remplie, Seuil, 1996.
Les juges, Seuil, 1999.
D’où viens?鄄tu?, Seuil, 2001.
Le temps des déracinés, Seuil,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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