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昔日情人
作者:杨雪莲
在他们允许的范围内,恺撒尽量在Chowing Down餐馆多干些时间。其余时候,不管天气好坏,他就去看电影,直到电影结束后,就坐到在第14和K街附近的富兰克林公园里去。他会一直呆在哪里直到眼皮打架,有时甚至到凌晨两点。没有人敢打搅他,他曾杀过两个人,周围的人,尤其是那些坏蛋都能觉察出来,所以都离他远远的。他谁也不认识,也不想让其他人认识他。他到罗顿监狱坐牢前结交的那些朋友似乎已经从地球上销声匿迹了。在罗顿监狱的倒数第二天夜里,他突然惊醒,心里想如果他们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想最好是留下来。他也许可以在罗顿找到自己的生活,并谋到一份像样的工作。
恺撒只能靠自己的右手来满足性的需要,但也就偶尔为之。在他刚出狱的那段日子里,他开始相信男人和女人都在说一种新的语言,而且是一种他永远也学不会的语言。他缺乏自信,甚至在妓女面前也是如此,这就是那个以前和他混过的女人比他的手指、脚趾还多的男人。他开始认为,一个妓女一句话就能把一个男人的精神击垮。“宝贝,你说的是什么语?如果需要什么,你就用英语对我讲吧。”他获释时三十七岁。
一天凌晨,恺撒2点45分从公园回来,匆匆地走过西蒙的门口。但这个放贷人把他叫住了。恺撒站在门口。他住在这个“养兔场”般的住处还不到两个月。助手正在做饭,背对恺撒站着,她身穿着翠绿色的制服,脚穿一双很结实的黑鞋子。她先在煤气灶上的一个锅里搅拌,然后在另一个锅里搅拌。屋里彩色电视播放着一个令人羡慕的人的生活场面。
“我知道,你到城里去了,”西蒙开始说话了,“希望你每次有性欲时都能得到满足。”“我得走了。”恺撒说。他已经开始动歪脑筋了,也许他可以杀了这个老人,想办法搞开那个保险箱。问题是他是否连那个助手也一并杀了。“别这样打发你的朋友,”西蒙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又接着给恺撒讲住在这套房里的其他邻居的故事。恺撒最初就是这样了解到伊冯娜——一个他想立即去看的人的情况,但直到第二次在大厅里从她身边经过,恺撒才知道她就是他很久以前认识的那个伊冯娜。“现在,我们的宝贝伊冯娜只不过是个老姑娘了。”不管年纪大小,老姑娘都是妓女,世界对她们的打击太沉重了,使她们对生活几乎不抱希望。她们中没有多少人怀有金子般的心。“不过也许你可以免费占有她,”西蒙说着,并用手指向恺撒右边伊冯娜的房间。西蒙旁边床上的被子下面总有一小块凸出来,恺撒怀疑那是一支枪。这倒是个问题,也许他可以跳到床边,在他还没来得及拔出枪时就用棍棒把他一棒打死。那助手会怎么做呢?“我已经和她上过床了,”西蒙接下来又说,“所以必要时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下。”“再见,老兄。”恺撒说着就走开了。往常他要回到房间都是一进大门就向右走,但那天早上,他径直往前走,还有几英尺就要经过伊冯娜的门口了。门微开着,他听到门缝里传来的收音机音乐声。如果他能提前和那个助手单独聊聊,她也许乐意帮他一起抢劫那个放贷的人。他也许听不懂现在男人和女人讲的语言,但对钱的表达还是没有变的。
告诉恺撒的弟弟能在哪找到他的是他表妹。他表妹叫诺拉·迈维尔,是位于第12和F大街附近一家银行的经理。她第一次看到恺撒是他在Chowing Down抹桌子时,她那时正和同事一道在那里吃午饭。为了确认他就是恺撒,她每天都到那里去,因为她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过恺撒了。但那个看起来像她舅舅的那个人不可能被认错。恺撒比诺拉大五岁。孩提时,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憧憬着长大后嫁给他。他出走之前的那些岁月里对她也给予密切关注,但他现在竟没有认出她来——的确,她老了很多,但生活非常偏爱诺拉,和她过去是个又穷又脏的农妇相比,她现在可算得上是皇后了。
诺拉第一次见到恺撒的三个星期后,他弟弟来了。他弟弟阿朗索一个人来吃饭,付完账后就微笑着朝恺撒走过来,笑了笑。“很高兴见到你。”他说。恺撒只是点点头,提着装满脏盘子的桶走开了。他弟弟站了一会儿,摇摇头,然后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出了门。他是一名公司律师,赚的钱是他五十七岁父亲赚的九倍,他回来有好些日子了。第八天,他去找恺撒时,他正在餐馆那边的一个角落忙乎。现在是9月初,离恺撒出狱已经有三个月零五天了。“我会一直来的,直到你跟我说话为止。”他弟弟说。恺撒久久地盯着他。午饭时间快结束了,所以经理没有什么理由对他嚷嚷。就在两天前,他在大厅里第二次看见伊冯娜。那是一个下午,大厅里的那盏他第一次从她门口经过时的坏灯泡已经被换过了。他认出了她,但她眼神和动作都使他意识到,她不认识他了。但事实不会改变。而且,因为他知道她是谁。他向他弟弟点了点头,几分钟之后他们就到了门外那条小巷的角落里。恺撒立刻点了支香烟。弟弟的灰色西装花了1865.98美元。恺撒的围裙很脏。这是他那天下午抽的第七支烟了。香烟不在嘴里的时候,就在他手上,他拿起香烟又放到自己嘴里,吸一口,弹一弹烟灰,他的手从不抖动。
“你知道我现在多么想拥抱你吗?”阿朗索说。
“我想,我们现在该结束这该死的一切了,这样我们就能好好生活了。”恺撒说。“从现在起直到我死的那天,我都不想看见你和你家里的任何人。你应该理解这点,先生。你可以把你的时间花在其他方面,你是一名顾客,对于不是顾客的人,我是不会理睬的。”
他弟弟说:“我原意为你做一切我可以做的事情。我会的,恺撒,我一定会的。”事实上,他弟弟从未为他做过什么,他妹妹也一样没有做。冲突总是发生在恺撒与他父亲之间,但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已经把他弟妹看作父亲的同盟了。“但是,要来看我和乔安妮,一次就够了,如果你不想再次见到我们,那我们也会接受的,我永远也不会再踏进你们的餐馆。”
大半支香烟还没有抽完,但恺撒看了看,就把它扔到地上,并在上面踩了一脚。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廉价手表。坐牢的人可能会为像那支剩下来的烟那么点东西去杀人。“我得走了,先生。”
“恺撒,我们是一家人,你要是不想见乔安妮和我,请看在你自己的分上,看在我们的份上,退一步就为了妈妈,你也应该来见见我们。”
“我妈妈已经死了,而且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说着就朝街上走去。
“我知道她不在了,我知道她不在了!星期天我刚到她坟上献了花。这之前的三个星期天也是如此,五星期前也是这样。我知道我妈妈不在了。”
恺撒停住了。他死去的母亲贸然抛出一句评论是一件平常的事,多年来,他曾多次这样说过。一个人对一些话语经常性地重复,那么这些话语就会变得毫无意义。最初那段时间他讲这些话时的痛苦已经消失了,那时他妈妈刚去世不久。说是一回事,但坟墓却是另一回事,这是两个不同的事实。墓地就摆在那里,可以看得见,摸得着,丈夫、儿子都可以到那堆土那里,再次重温她曾经多么的爱他们,回忆她围着围裙站在打扫得干净舒适的家门口等他放学回家。他可以到墓地那里,轻唤她的名字,暂时忘掉一切,因为这种感觉就像她上星期刚刚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