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三月的风

作者:阿部昭 苏君业

其冲,弟弟也被二儿子指使着把家具搬来搬去,书架上也全换了他的东西。吸尘器的噪音,踩着榻榻米和走廊走来走去的吱嘎声,还有三个人的招呼声,父亲在楼下不经意间全听到了。光噪音也就罢了,顷刻间又变成了儿子和他母亲的大吵大闹声。也不知道搞什么名堂,只听得母亲的喊叫变得歇斯底里起来。这一定是儿子在故伎重演。想到儿子一年到头逼母亲,把母亲逼成这个样子,父亲的心被深深刺痛了。
  父亲对儿子的鬼心眼了如指掌,后悔不该给他好脸看。他想独霸那间昨天还和弟弟共用得好好的房间,急着把弟弟赶出去,将弟弟的学习用具和其他东西一古脑儿扔到了走廊。如果真是为了学习的话倒也无妨,但事情并没有就此了结,他甚至还想搬进自己的床,于是把原来房间里摆放的衣橱和茶几统统清了出去。这一切父亲全看在眼里,儿子的目的就是把他认为没用的东西全部搬走,然后在墙壁和天花板上贴满他喜欢的女明星海报,戴着耳机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享受在外面租房子的轻松感觉。“这个混蛋,你要是真想享受这份自由,就该首先考虑从这个家滚出去。”父亲不由得心如刀绞,他想起了过世的老母亲时常念叨的痛心事。那是他大哥夫妇搬进老宅时,母亲的东西被孙媳妇不问青红皂白扔了个精光,一直舍不得用的榻榻米坐垫从二楼窗户被扔了出去,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道过去的旧陶瓷和漆器的价值,他们认为凡是过去的东西都是脏东西、破东西,也难怪,他们喜欢的是光彩照人的塑料制品,就连布料他们也只认准现在的化纤制品,认为比过去的纯棉要高雅富贵气得多,于是所有的东西都被当作一大堆垃圾扔掉了。
  儿子也不例外,他对母亲的竭力制止置若罔闻,现在又要从二楼往下搬什么大东西。这家伙横冲直撞满嘴脏话下了楼梯。“这些多余的破东西早该收拾了,老爸不是说这个房间归我了吗!”“怎么能这样,所有东西都往小屋里扔。”“我可管不了那么多,这可是我的房间。”儿子执意要扔掉的好像是一张旧樱木桌。
  “这混蛋也太嚣张了,去年你闹病时母亲为你受了多少累,你怎能这样对待她?这个不孝之子!”父亲一直强迫自己沉住气,可现在实在是忍无可忍,便“腾”的一下站起来直奔屋檐下的外阳台,踏上胶鞋冲了出去。天气不错,但风还略带着些凉意,小屋在院子的一角,有点车库、温室、仓库并用的感觉。屋内有些昏暗,从后门进去一看,靠道边的门大敞着,儿子正对母亲吼得凶,弟弟直愣愣地立在正门口。“喂,你想干什么?…‘干什么,这不是在收拾嘛!”儿子似乎已料到父亲必然会出面干涉,故意不往这边瞅。“喂,你有没有搞错?这可不是旅店,决不能任你一个人为所欲为!”这时儿子才转过身子,盯着父亲盛气凌人地说道:“我呀,才不怕你耍威风呢!你耍什么威、风?”“耍威风?你是不是想说你根本不在乎?什么叫耍威风,你会不会日语?居然敢在我面前说什么耍威风!”父亲“忽”地一下抡起胳膊,一把扯下儿子的眼镜丢在旁边的纸盒箱上。那是副像蜻蜓眼睛似的镜片特大的眼镜,父亲忽然觉得,就是因为戴上了这样的大眼镜,儿子才没考上大学。“你再给我说一遍,我问你什么叫耍威风!”父亲揪住儿子的前襟前后摇晃。“耍威风就是耍威风嘛。”儿子一大早就不停地向母亲和弟弟发难,此时已是精疲力竭,大汗淋漓。父亲照着儿子的脸猛地一拳,儿子也不甘示弱,直起腰与父亲厮打在一起。他身高不及父亲,但毕竟年轻,有股鲁莽劲儿,何况在这难以扑腾的立锥之地,父亲脚下的胶鞋又没穿稳当,不由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你给我住手,你怎么敢跟你爸爸动手!住手,你给我住手!”母亲大叫起来。可这不是说停就能停的事,弟弟当然也插不上手。儿子紧拽着父亲不放,父亲只好把儿子的头揽进怀里又是一拳。这下是瞅准了从下面来的一拳,儿子终于松手了,父亲也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看看你这副德性,你上什么大学,你又能上什么大学!”“我上不了大学怎么啦?我这德性怎么啦!”儿子满不在乎地强作笑颜跟父亲狡辩,但脸色煞白,眼上发青。“真丢人啊,这不全叫邻居听见了吗?”“哼,什么邻居不邻居的,邻居家哪有这么不争气的东西!”父亲朝外一看,对面人家墙上趴着三四个男孩,正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
  “你给我滚!今天就给我打包滚出这个家!”父亲终于缓过气来,说出憋了好久的一句话。“好,我滚,谢谢你养我这么大。”儿子流利地说了这一串客套话,这与现在年轻人挂在嘴边的那些“请多关——照——”的语调如出一辙,不过刚才的嚣张气焰已荡然无存,语气中已失去自信,他只是愣愣地盯着父亲。“好,你不是说要滚出去吗?那现在就给我滚吧。咱们彼此都轻松自在一些不也挺好吗?这儿子要不要我都无所谓,反正都是些废物。”这就是父亲一辈子不得不唠叨多少遍的台词。
  话已说绝,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父亲一个人撤出了小屋。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只想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作为父亲,能和儿子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也就十八年,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今天发生的事似乎也是命中注定,原本就是个无法回避的悲惨结局。不管怎么说,迟早总该和这家伙以这种方式道别的。如此说来,父亲这个角色也太无聊乏味了。
  “这是怎么啦?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母亲在窗下像个孩子似的走来走去,不停地抽泣。儿子根本就不想离开那间小屋,所以母亲在考虑午饭是否该给他送些饭团。“为什么?为什么呀?”父亲感到母亲这些没有答案的质问都是冲着自己来的。父亲还听到了儿子的怨声,甚至看到刚才被他咒骂殴打、眼睛还留着红肿的儿子现在也终于恢复了平静,在昏暗的小屋里冲着不知所措的母亲泪流满面。“我早就知道了,我爸爸恨我,很早以前就恨我。”
  父亲当然不能流泪,父亲想的是儿子的今后,甚至是将来。儿子也许马上就要离家出走,但无论如何不能就此把儿子赶出家门,首先他母亲这一关就过不去,而且一定还会伤害到他的弟弟。挨打造成的肉体疼痛和眼睛上的乌青很快会消失,但心灵的创伤却难以抚平。把他留在身边,再将就他一年吧,即使要离开这个家,也得以大学生的名义把他送出去。这个工作只能由母亲去做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父亲想起很早以前自己也曾在日记里写下这样的一句:“看我怎么杀了你这个当爹的!”
  (责任编辑沈维藩)
  
  《外国文艺》简介
  
  《外国文艺》是以介绍当代外国文学艺术为主旨的纯文艺刊物,双月刊,1978年创刊。本刊有重点地译介当代外国著名文学家及美术家、评论家的代表作品和理论,信息丰富及时,兼具阅读和学术、资料、收藏价值。办刊特色为每期都有独家推出,多年来基本上无重复介绍。编辑部成员均为拥有中高级职称的专业人员,熟练掌握外语。
  本刊自创刊以来,先后介绍了劳伦斯、萨特、纳博科夫、博尔赫斯、马尔克斯、略萨、艾略特、吴尔夫、川端康成、帕维奇等在北美、西欧、俄罗斯及东欧、拉丁美洲、日本等国家和地区具有重要影响的作家的代表作品,几乎囊括了当代世界文坛的知名人物。绝大部分作家均为国内首次推出,所有译作均冠有作家生平和文学成就介绍。此外,本刊还辟有专栏,发表中外学者关于外国文学思潮、流派等的评论介绍文章。在美术方面,本刊每期介绍一位当代外国著名美术家,并附有美术作品专页。
  本刊在外国文学研究者中间具有重要影响,对中国文学创作也起到一定的推动和启发作用,在高校、图书馆和文艺创作、研究人士中间拥有稳定的订阅队伍。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