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编辑与学界的情谊

作者:傅璇琮




  另外,是两位年岁比我稍大的古典文学研究专家与我的交往。一位是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曹道衡先生,他以研究中古时期特别是南北朝文学著称。他曾为中华书局成立90周年纪念集《我与中华书局》(2002年)写有一文,题为《衷心的感谢》,提到他于八九十年代启动对北朝文学的研究,曾草拟有《十六国文学家考略》一文,但担心在当时一些刊物上很难采用,因此如何开展研究,犹豫得很。“正好有一天,我到中国科学院图书馆(当时在王府井大街)去看书,恰巧那天傅兄也在那里看书。傅兄叫我给《文史》写稿,我就把自己的计划和傅兄谈了,得到他的支持,我就回家对初稿进行修改、加工,投寄《文史》。后来在《文史》第二十三和二十四辑上发表。”“当初要是没有傅兄的鼓励,我是没有信心去写这种不大受人注意的课题的。”曹道衡先生提及的具体事情我已记不起来了,读及他的这段回忆,确使我很感动。
  另一位是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周勋初先生,他也着重于研究汉魏六朝及隋唐文学,“文化大革命”前曾写有两文投寄《文史》。当时中华书局编《文史》,是与新建设杂志社合作的,文稿审取,经常两方共同磋商,而“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一切停顿,大部分文稿集中于《新建设》杂志社,很多被烧毁、散失。《新建设》杂志社当时在建国门内大街5号,周勋初先生于70年代后期来北京,特地到该社旧址去访查,有关同志说现在找不到了,不过过去曾与中华书局合作过,中华书局恢复《文史》时,也有同志来这里整理,可向他们问一下。周勋初先生后写一文《我与〈唐宋史料笔记丛刊〉的文学因缘》(也刊于《我与中华书局》一书),即述及当时情况,说:“过了一两个星期,亲戚家就来了消息,中华书局寄来了一包东西,我知道稿子来了,赶过去看,正是十多年前先后寄到《新建设》杂志社去的《〈文赋〉写作年代新探》和《王充与两汉文风》二文。经过长期捆扎,稿子皱皱巴巴,已有破损,纸质也已发黄。我很兴奋,这毕竟是我多年构思的结晶,失而复得,太难得了。从稿子的生命来说,可谓绝处逢生,这都得归功于傅先生的大力帮助。这种职业道德,可供业内人士效法,我必须向他当面道谢。”我记得当时得知周勋初先生缺稿的信息后,曾两次去《新建设》杂志社,从一破房间的一大堆乱稿中耙梳、寻找,终于捡出、寄去。后来我曾向周先生开玩笑说:“我若不寄给你,作为我的东西,在刊物上发表,你是拿不出证据的。”两人都哈哈大笑。
  周勋初先生在此文中又特提及,中华书局当时正在筹划编印“唐宋史料笔记丛刊”,“傅先生来信,希望我为其中的一种——《唐语林》作加工整理”。他最初有为难之感,后来又说:“我以前时受到过他的大力帮助,又蒙厚爱,也就决定勉为其难,尝试一下。”这就是他后来所作的《唐语林校证》,1987年出版。此书出版后被誉为唐宋笔记整理的规范之作,并于1992年获得首届全国古籍整理优秀图书二等奖。
  周勋初先生在文章结语中特别提出:“一家好的出版社,不光能出好书,还能引导读者和研究工作者往新的方向开拓,提高国家的总体文化水平。”此意他早就向我提起过,我也有同感,并受到启示。90年代我任中华书局总编辑期间,曾为文学编辑室筹划两项较大的选题。一是邀约南开大学罗宗强教授主编“中国文学思想通史丛书”。罗先生研究中国文学思想史,不局限于传统的批评性文论著作,而是扩大范围,将文学作品与文学思想研究结合起来,富有开创性。根据我的建议,他就将自己的《魏晋南北朝文学思想史》、《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交给我们,并组织中文系另一年轻学者张毅同志撰写《宋代文学思想史》。这套通史全部出齐,必将极大促进文学批评史、文学思想史学科的发展。另一个是我与当时文学室两位主任徐俊、顾青同志(现为中华书局副总编)商议,编一套“中国古典文学史料研究丛书”,由我任主编。我在总序中曾提及:“这将是古典文学研究可持续发展的基本工程,也是我们这一代学人对于本世纪学术的回顾和总结,对于21世纪学术的迎候和奉献。”现在这套书已出版了七种,去年出版有曹道衡、刘跃进合著的《先秦两汉文学史料学》与王兆鹏的《词学史料学》,颇受好评。
  最后我想再略提一下,近几年出版的一些中青年学者著作,如前引述的孟二冬《登科记考补正》,在后记中总说及我几句。如西北大学文学院院长李浩教授,在其《唐代园林别业考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后记中提到我:“1995年开始动笔时,我即征询先生意见,先生一方面肯定本课题,另一方面又提出许多具体建议。本书出版前又蒙先生提出修改意见,谨致恳切谢意。”凌朝栋同志《〈文苑英华〉研究》本为博士学位论文,在答辩完成后曾寄交给我,现在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2005年)。他在后记中说:“傅先生及时来函热心指导,并提出了珍贵的修改意见。”《中国社会科学》编辑部马自力同志的《中唐文人之社会角色与文学活动》,也原为北京大学袁行霈先生指导的博士学位论文,我曾参与答辩,此书也已出版(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他在后记中叙及写作过程:“傅璇琮先生驰函关心我的写作,并以自己的翰林学士研究成果和最新编著的《翰学三书》相赠。”我确已养成编辑的职业习惯,即使有些学者邀我作序,我也总要通阅全稿,有时不止看一遍,还提出一些修改意见。如中山大学中文系吴承学教授请我为其所著《中国古代文体形态研究》(中山大学出版社,2000)作序,他在后记中说我“特地挤出时间阅读书稿,赶写序言,还就书稿一些文献和史实方面的问题,提出具体和中肯的意见,又为我寄来相关的参考资料”。浙江大学中文系胡可先教授在其所著《政治兴变和唐诗演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的后记中述及我应约为此书写序时,“并对拙稿中的文献资料及理论观点都提出了中肯的意见。”
  我并不为此而揄扬自己,而是想说明,编辑在自己长期的工作中会养成工作习惯,就是对书稿负责,不敷衍,不虚夸。而就我自己来说,如我应张世林同志之约,为其所编的《学林春秋》(朝华出版社,1999)撰文《我和古籍整理出版工作》,按规定,文前要有两句自勉的箴言,我写为:“我最大的心愿是为学术界办一些实事,我最大的欣慰是得到学界友人的信知。”我想这也可以是本文的结语。
  
  (作者单位:中华书局)
  (责任编辑:关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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