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9年第3期


点滴忆汉俊

作者:薛文淑

了我一张当票,说:“你以后有钱就把它赎出来,没有钱就算了。”他走后不久,书城托小姑爷张国藩接我们全家去武汉。我拿了一百元钱去当铺把东西赎出,原来是他前妻遗下的一些首饰(这些首饰,以后汉俊又给了他后来的妻子)。当时我很纳闷:汉俊在外据说是教书兼写文章,总该有点收入。他从来分文不交给家里,连他和他孩子的全部用度都是由书城供给,他自己生活又俭朴,几乎一日三餐都在家里吃,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何至于还要去当铺?现在我想,他的这些钱大概都用于革命之需了。
  约1923年初,我们也到了武昌,住在牙厘局街,母亲、汉俊及孩子们已先于我们住到那里了。我和声韵住前后房,汉俊住在对面。他在武汉的学校里教书,还是和在上海时一样忙。
  阴历年前,汉俊经书城的朋友万声扬(武定)介绍,和万的姨妹陈静珠结婚。书城从北京赶来主持婚礼。婚礼在武昌青年会举行,参加的约有二三十人。汉俊因没有像样的衣服,就穿上书城亡命美国时做的燕尾服。在婚礼进行过程中,有人提出要新娘报告恋爱经过。新娘小声说:“请汉俊代答。”汉俊说:“我和新娘今天是第二次见面,不知她要说什么,请诸位原谅。”大家一笑了之。汉俊与他的前妻(姓陈,已去世五年多)感情很好,过去大家劝他续娶,他就声称对方一定也要姓陈,而且要志同道合;如果找不到这样的,就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陈静珠连字都不认识,并且是一双“解放脚”,还戴着耳环、手镯、戒指,“全副武装”。我们曾为他们是否能合得来而担心,可出乎意料之外,他们之间的感情一直很好。他们婚后不久,书城便回北京去了。
  一天深夜,家人都已睡熟了,突然听见有人急促地敲汉俊的门。我开了一道门缝,看见一个身着短褂、工人模样的人,他提着马灯轻声喊:“李先生、李先生,赶快离开这里。”不一会儿,汉俊便和那人一起出门走了。第:二天清早,我发现一个行迹可疑的穿长袍的人,老是在街的对面(街很窄)走来走去。隔了几天汉俊才回家。阴历年后,不知什么原因,汉俊也只身到北京去了。
  随后,我们全家也迁往北京,住在丰盛胡同。汉俊在外交部工作,干秘书或是翻译之类的事。这时全家的生活费用还是由书城负担着,每月需二百元左右。1923年夏,汉俊回武汉一所大学教书。他离开后不久,我们就搬到榆钱胡同去住。书城任陆军总长时就住在这里,他辞职后又搬到按院胡同。以后汉俊又来北京和我们住了一段,临走时提出把孩子(声簧、声馥)带回武昌读书,他们一家便去武昌了。后来汉俊又独自来过北京一次。
  1926年我们也回到武昌,住在水陆街。汉俊一家住三道街,彼此经常往来。不久,汉俊当上了省教育厅长。与他交往密切的有我们熟识的耿丹和财政厅长詹大悲。
  1927年国共分裂。是年冬,胡宗铎、陶钧的军队到了武汉。书城提出要汉俊和詹大悲去日本避难,并给汉俊二百元现洋让他先去上海。汉俊却要等陈静珠生了孩子再走,而暂时避居日本租界。我们当时也已迁居汉口汉中胡同益寿里。一天晚上陈静珠突然来我家哭着说,汉俊被抓走了。我马上坐人力车去大智门一家旅馆找书城(他和孔庚躲在那里)。书城听到这消息后说:“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回来。”但我刚到家不久,本家老爹跑来告诉我说:“大先生(指书城)和孔庚一起被抓走了。”并说是关在卫戍司令部的楼上。我当即去找耿伯钊(他当时是汉口的一个局长),他表示没有办法。看样子他也很害怕。这时真是晴天霹雳,无法可想。后来书城和孔庚因为都是国民党的元老,经冯玉祥、程潜等人多方营救才免遭毒手,但被关押了一百多天。可汉俊在被捉去的当天,未经任何审讯就被枪杀了。与他一同遇害的还有詹大悲。后来听说汉俊与詹大悲被抓前正在下棋,有一位危诰生先生在旁观看也被捉走,以后亦遭杀害。
  汉俊的尸体陈放了几天,不准亲人收尸。后来还是由书城的副官周惠年(后改名为周辉林)冒着生命危险去收尸的。先寄灵于武昌大东门长生观,到1932年才由书城出面将遗体安葬在武昌卓刀泉的庙后。汉俊死后不久,陈静珠生了一个女孩,我为她取名声(香奇)。
  书城失去了他亲爱的弟弟,简直痛不欲生,一提到汉俊就悲痛万分。书城一直想复仇,但几次反蒋都没有成功,以致有相当长的一段时期精神十分苦闷,以学佛来求得解脱。后来他转将希望寄托于下一代,将汉俊的长子声簧带到上海去读书。以后声簧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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