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9年第9期


党内抵制苏联大国主义第一人

作者:丁群




  忍无可忍的抗争
  
  1947年5月17日,苏军司令部通知关东行政公署和中共旅大地委:以国民党东北行辕副参谋长董彦平中将为首的视察团,将于6月初来大连视察。除要求采取“拖延、孤立、留难、限制、监视”的办法,使国民党政府不能染指大连的事务以外,还宣布立即进行货币改革,并且限定在5月23日到27日这5天内完成。
  事隔将近半个世纪之后,刘顺元说起那时的所谓货币改革,仍然非常气愤。
  他说:“苏联人到东北以后,便滥发军用券。那种券纸质很差,印上1元、10元,上面用中文写着‘东北地区通用,拒用者按军法惩治’。他们靠这种军用券,把东北的许多物资弄走了。由于没有限制地滥发,这种军用券究竟发了多少,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数。以后国民党派视察团来,要求接管大连,他们怕已经接管了东北许多大城市的国民党,拿这种军用券来大连抢购物资,又想出了一个对付的办法,来个货币改革。就是居民所拥有的军用券,都必须到兑换所重新加盖印记,才能继续使用。盖印前,还要在军用券上贴一张印的小纸条,把原来面值较小的货币,变成面值较大的货币。这种办法,实际就是货币贬值,农民养的一只鸡,转眼就成了一只鸡蛋了。除了货币贬值,还实行现金管理,规定凡超过多少数额以上的现金,都必须存入银行,听候处置。这就等于把群众手上多余的钱都没收了。”
  在苏军司令部召开的会议上,刘顺元向主持其事的梅尼兹柯夫元帅陈述了利害:“采取这种办法,一下子就会把旅大的经济活动搞死了,工厂没有流通资金,资本家也会恐慌起来。”梅尼兹柯夫蛮横地说:“我们管不了这些。”刘顺元要求宽限几天,以便再收购一些粮食,现在仓库里存粮不多了。梅尼兹柯夫一句也听不进去,说:“必须如期完成,一天也不能拖延。”并且指示刘顺元以关东行政公署的身份,到大连电台去讲解这次货币改革的意义和办法。刘顺元心想,东北的解放战争已开始进入反攻阶段,我们中国共产党快要进入关内外的大城市了。按你们这一套广播出去,各地的资本家不都要给吓跑了吗?他坦率地告诉梅尼兹柯夫:“货币改革的任务保证按期完成,但是我不能到电台去作这样的广播。”
  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件更难容忍的事:签订中苏电业合作、渔业合作、盐业合作、石油合作以及中苏合营造船公司的几个协定。签约的一方是关东行政公署,一方是苏联对外贸易部的代表萨瓦斯基。刘顺元晚年回忆起这段史实时说:苏联怕国民党政府来接管大连,便把大连的主要企业和资源,统统改为“中苏合营”,实际上我们挂个名,还是由他们控制经营。如果国民党来接管大连,什么协定都签好了,国民党只能捞个空的大连。苏联人真厉害,他们并没有出一分钱,就把理应完全归中国所有的企业,改成中苏合营企业,占有一半的股份和企业的实际控制权。
  一天早晨,刘顺元突然接到准备签约的通知。
  他心里一怔:怎么还没有进行任何商量就要去签协定呢?他耐着性子问:“还要哪些人去?”“其余的人由我们通知,不需要你们管了!”
  苏军司令部跳过中国的行政机构,直接通知中国官员去开会或办事,已经习以为常。这次由平等的双方签署合作协定,依然是这样的目中无人。
  刘顺元匆匆地赶到位于中山广场的大连苏军司令部。按照对等原则,旅大地委第二书记兼关东行政公署副主席到了,大连的少将司令官应该出面接待。但是苏军出来接待的只是一个少尉,而且只是把刘顺元迎到会客室里坐下,连茶也不倒一杯。刘顺元感到受了侮辱。
  在会客室里坐了两个小时的冷板凳,也不见任何需要会谈和协商的迹象。到了将近午饭时分,那个少尉才出来通知说:“签协定的地点,已经改在旅顺的总司令部,请你马上到旅顺去!”
  刘顺元的两道浓眉拧成了一个疙瘩,冲着这个少尉说:“这样还搞什么中苏合作,你们完全是把我们当儿戏嘛!”
  刘顺元遏制着一腔怒火,在大连草草吃了午饭,便赶到40公里以外的旅顺去。
  一进入旅顺苏军总司令部的会议室,发现迟子祥和有关的厅局长已经坐在那里了。刘顺元问:“你们看到协定的草案了?”“没有,他们说文件还没有翻译好。”这时,指针已指向下午3时,看来苏联人这样拖延时间,又规定今天必须签字,是不允许我方作任何讨论修改了。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多小时,苏军总司令部的一位少将才陪着萨瓦斯基走了进来。刘顺元终于忍不住满腔的怒火,指着萨瓦斯基责问道:“你是苏联外贸部的代表,应该懂得一点礼貌。你们为什么要我们从上午9点等到现在,地点也变来变去?”萨瓦斯基嬉皮笑脸地说:“搞文件很麻烦,我们还要向上面请示。现在文件搞好了,可以签字了。”
  事情果然是这样:苏联人在事关中国权益的问题上,竟然不允许中国人作任何讨论,便要强迫签字,这哪里是什么平等合作?
  说话之间,几份打印好的中苏合作协定,已经端端正正地摆上了会议桌。萨瓦斯基扬手请迟子祥、刘顺元等入座签字。刘顺元说:“这个字我不能签。你们要向上级请示,我们也要带回去向公署办公会议汇报。”
  萨瓦斯基脸色阴沉了下来:“关东公署的有关人员都在这里,还要向他们汇报什么?”
  刘顺元的脸气得煞白:“你们没有跟我们商量,就要我们签字,这不是把关东公署当成你们的橡皮图章了吗?”
  萨瓦斯基明知无礼,只好狡辩说:“你还不相信我们苏联吗?协定规定中苏双方各占50%的股份,中方当董事长,苏方当总经理,这是全世界最优惠的条款了,还有什么需要讨论的?再说,国民政府的视察团快要来了,你难道要把这些企业交给国民党吗?”他又踅到刘顺元身边说:“签订这几个协定,你们是不会吃亏的。留德尼科夫上将还在等待你们参加签订协定的庆祝宴会哩!”
  刘顺元心里七上八下,焦躁透了。上前签字吧,实在气人;不签吧,关系会彻底破裂;向上级请示吧,现在能找到谁?再说,南满分局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旅大的事,商量得通听你们的,商量不通就听苏联的。几个念头在脑子里打架,最后考虑地委已经认定,签这几个协定对眼前恢复生产、改善工人生活有利,他只好忍气吞声地走到会议桌前,刷刷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会议室,伤心地返回大连住处了。
  刘顺元的名片还摆在苏方的宴会桌上,而他的座席又被安排在留德尼科夫上将的旁边。苏方人员因主宾拂袖而去,也感到非常尴尬和气恼。
  刘顺元的夫人鲍有荪发现夜间归来的丈夫脸色非常难看,便问他为什么事这样生气。刘顺元扼要地说了当天签约的经过,说:“我的感情实在控制不住了。如果再忍下去,我也不像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了。”鲍有荪说:“你这样抵制他们,他们会用反苏的大帽子整你的。”刘顺元说:“不管他了,我认定挨整倒霉了!”
  刘顺元准备大祸临头,果然最后的决裂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就在1947年6月3日国民党东北行辕副参谋长董彦平一行12人到达旅大的前夕,苏军司令部召开紧急会议,检查和布置应付国民党视察团的工作。这时大连的苏军司令官,已由中将、少将降格为上校。跟以往开会时的情况一样,驻大连的苏军司令官格里格耶夫上校一个人坐在台上,关东行政公署的官员统统坐在台下。接着便由台下的官员依次站立起来汇报工作,格里格耶夫听过汇报,作出指示以后,这个官员才能坐下。
  格里格耶夫知道刘顺元不吃这一套。他没有要刘顺元当场听取他的指示,而是散会以后将他单独留下,拿出一张纸条字斟字酌地交待说:“请你代表关东行政公署,到大连电台去作广播演说,说明第一,这个政府是经过旅大地区人民代表大会选举产生的;第二,这个政府是独立自主行使职权的;第三,这个政府是为旅大老百姓服务,做了很多好事的……”
  刘顺元越听越生气了:“你讲的这一套,全是假的嘛!你说这个政府是独立自主的,实际上什么事都要听命于你们。现在你们要我去作这样的广播,不是要我昧着良心去欺骗中国的老百姓吗?”
  刘顺元霍地站立起来:“我们共产党人应该说真话,不能说假话。我不能去作这样的广播!”
  刘顺元胆大包天地说出这句掷地有声的话以后,便噔噔地离开会场。从此,他便称病告假,不再出席苏军司令部举行的任何宴会,包括庆祝苏军解放旅大的重要宴会。接着又打报告给中共中央南满分局,要求辞去关东行政公署副主席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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