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9期


我与林基路相识在新疆学院

作者:赵 明




  
  各族人民的新型县长
  
  林基路在阿克苏教育局长任内时间不长,又被调到库车去当县长。1941年夏,新疆学院语文系同学乔国仁,随南疆旅行团去南疆考察,回来路过库车停了一下,林基路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请他们吃了便饭。回迪化后,乔国仁等向同学们讲述了林基路在库车的动人事迹。他深入群众,深入实际,认真调查研究,同群众打成一片,动员各阶层力量兴修水坝,挖渠开荒,为贫苦农民解决土地、水利问题。他还组织群众兴建了库车河大桥,修建了迪化——喀什公路;同时兴办学校,教育干部,惩治欺压群众的恶霸地主,活跃全县文体工作,抓卫生工作,等等。他以有成效的行动,树立了一个共产党员新型县长可亲可敬的形象。
  1981年,我出差去南疆,特意在库车停留了四天。我参观了设在当地的林基路烈士纪念馆,访问了当时任商会会长和库车副县长的瓦合甫阿吉·司迪克和任教育科长的曹天玺同志,沿着林基路烈士走过的足迹游览了山区、古城和石窟。耳闻目睹了烈士许多生动的事迹,十分令人感动。这里只举几个例子:
  林基路一到任,很少坐办公室,经常骑上马带上行李和吃的,在翻译陪同下,到全县各乡各大村去转,调查了解社会阶级情况、人民生产生活情况,摸清了山川、道路、地理形势和自然资源。他随走随画,最后完成了一幅全县地图。县建设科长,不了解下情,看了这张图,脸都红了。林基路下乡时,晚上宿在老乡家,只求老乡给烧一壶开水。他不吃老乡的东西,却热情地让老乡吃他带去的食物。他不下乡的时候,就每天在县城街里转,帮助穷苦老百姓干一些活,如给卖水的担水,给赶车的赶车,借此了解人民的疾苦。或到学校听教师讲课,观察了解教师授课、学生上课的情况。一旦发现问题,记在笔记本上。只是到了晚上,才在灯下处理一天的公文。
  瓦合甫副县长对我说:1939年夏天,发了大水,冲垮了许多渠道和桥梁。林县长把我找去说,你是工商会长,动员工商界捐些款把大桥大坝修好吧。之后他召开大会,动员城乡群众捐款、捐木料、捐粮食,并招集全县的能工巧匠,讨论研究建桥的施工工程,还亲自参加设计,做出模型。很快,八月间库车大桥就修好了。林县长亲自在黄油漆刷的木牌上题写了“龟兹古渡团结新桥”八个大字,挂在桥头。他召开群众大会庆祝。当时有两个大商人,米吉提阿吉和艾依提阿吉,擅自抬高物价,被评价委员会查出,没收了货物,交给工商会按评价出售,所得货款报省评价委员会批准,做了修桥资金。在庆祝大会上,林县长说,修这座大桥的资金中,也包括米吉提阿吉和艾依提阿吉两人的罚款,按伊斯兰教义来说,两个人也算做了一件善事。两人听了非常高兴。
  瓦合甫副县长还对我说,有一次过库尔邦节,林县长到我家来拜年,看到我家房子好,就对我说:“你家房子修得这么阔气,你能不能也给库车人民办件好事?”我问:“办什么好事?”林县长说:“可办的好事多得很,比如修个学校啦……”在林县长的倡议下,我拿出一万六千多元新疆币(当时三元二角新疆币合一美元),修建了萨克萨克学校,开了八个班。学校建成后,林县长做了块匾挂到我家门上。在我带动下,大商人那斯尔在尕和尤奴士阿訇各修建了两个班的教室。
  当时的县政府教育科长曹玉玺对我说:林县长动员工商界捐款,在七个大村成立了七个维族小学。还在北山柯尔柯札堤(大涝坝)为18户柯尔柯孜族人家的四十多个小孩成立了柯尔柯孜族小学和夜校。在各校设置“校地”,组织师生参加劳动生产。林县长带上翻译张西城骑马下乡处理水利、土地等纠纷时,都顺便到各学校去了解教学情况,推动各校师生开展壁报、歌咏、演剧、舞蹈、打球等文体活动。
  林县长在库车老城乌龙巴克建立了公共体育场。在老城水巷子设立了“社教委员会”,并设有阅览室,陈列进步报刊、马列主义著作;还设有乒乓球室,自己常来打乒乓球,并进行指导。他还在巴扎设立了“识字台”,在各学校开办夜校和冬学扫盲活动。假期他举办全县教员训练班,亲自给教员讲课。他还在全县举办学习战绩和劳作成绩展览会,展出师生们的各种劳动产品。林县长还为维族文化促进会的剧团编导了《卢沟桥》、《上海晚上》等抗战话剧上演。1940年三八节,林县长在县城举办了全县婴儿健康比赛。
  1941年6月,盛世才将林基路调回迪化,库车闻讯,全县人民联名上书盛世才,请求收回成命。但此时已是皖南事变之后,盛世才已由中立、观望立场走向反动。对库车人民的呼声,他根本不予理睬。
  林基路对当时我党工作人员在新疆任人摆布的处境深为不满,他回到迪化后说:“我们是给人家抬轿子的。人家的屁股坐痛了,还打我们的板子。”他要求回延安去。但回延安的路已为胡宗南的大军阻塞。盛世才提出要把林基路留在身边给他当“政治秘书”,加以羁绊。林基路识破他的用意,坚决不肯就范。盛世才不得已,又改派他到南疆乌什当县长。
  
  生命不息 战斗不止
  
  1942年3月19日,盛世才暗杀了他的亲兄弟盛世骐。盛世骐曾在苏联红军大学学习,思想进步。苏德战争爆发后回到新疆。盛世才委之以重任——新疆惟一的机械化兵旅旅长,驻守迪化,后来,盛世骐看出盛世才要转向,曾规劝他放弃骑墙态度,不要肆意捕杀进步青年和自己的干部、亲信。这与盛世才当时的图谋正相违背,因而遭到盛世才的疑忌和暗算。他的妻子陈秀英不久也被关进监牢,被诬蔑与苏联军事顾问通奸,杀害亲夫,遭行刑拷打,最后被秘密处死于狱中。
  盛世才杀害了自己的亲兄弟和弟媳妇,并以此为借口,制造了一个所谓“四·一二阴谋暴动案”,在全疆进行大逮捕。一切接受马列主义教育,靠近共产党并接受革命影响的青年、军政干部、进步人士,无一幸免。
  林基路于1942年8月9日被集中到八户梁,9月17日被送到三角地软禁,1943年2月7日深夜被捕,关在第四监狱东院五号牢房。
  我在1942年3月12日就已被捕,关在第五监狱十六号,我不知道林基路等中共党人的情况。这年五月,我从新关进来的一个留苏学生口中得知盛世骐被盛世才杀害的消息,意识到新疆局势要变了。
  1943年9月,我因心脏衰弱又患痢疾,被送到二道桥子监狱养病室治疗,和共产党员许亮住在一个号,这才知道所有在新疆工作的共产党人及其家属小孩都被关进了监狱。但我打听不出林基路的情况。大约一个月以后,我被移到养病室另一个号,碰上新疆学院的一个同学,他曾与徐涛同号,听徐涛说,林基路住在第四监狱,领导过全号进行绝食斗争,对敌人大喊大叫:“我们在新疆有功无过!”“我们要求公审!”“我们要求无罪释放,集体全部送回延安!”
  我听后深深敬佩林基路这种大无畏的精神,敬佩他敢于在危难中坚持斗争的勇气。
  1944年9月27日,我突然被从新监狱提出,转送第四监狱当“工犯”。这时我才知道,盛世才投蒋得不偿失,又想反复,却被蒋介石迫离新疆,到重庆当农林部长去了。盛世才的恶犬李英奇、李溥霖、富保廉、张光前等,他的亲属和亲信邱宗溶、彭吉元、汪鸿藻、盛世骥、盛世英等,带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陆续逃往关内。于是,盛世才在新疆搞的黑暗勾当被一一揭开。我得知林基路已与陈潭秋、毛泽民同志,被盛世才杀害了。我的哥哥也惨死于屠刀之下。
  不久,从第二监狱传出来林基路在狱中的遗作:《囚徒歌》和《思夫曲》。我们捧着《囚徒歌》一字一句地读着:
  我噙泪低吟民族的史册,一朝朝,一代代,但见忧国伤时之士,赍志含愤赴刑场;血口獠牙的豺狼,总是跋扈嚣张。哦!民族,苦难的亲娘!为你五千年的高龄,已屈死了无数的英烈;为你亿万年的伟业,还要捐弃多少忠良?铜墙,困死了报国的壮志;黑暗,吞噬着有力的驱体;镣链,锁折了自由的双翅。这森严的铁门,囚禁着多少国士!萁豆相煎,便宜了民族仇敌。无穷的罪恶,终叫种恶果者自食;难闻的血腥,用噬血者的血去洗!囚徒,新的囚徒,坚定信念,贞守立场!砍头枪毙,告老还乡;严刑拷打,便饭家常。囚徒,新的囚徒,坚定信念,贞守立场!掷我们的头颅,奠筑自由的金字塔;洒我们的鲜血,染成红旗,万载飘扬!
  1943年4月19日下午5时,在国民党中央内务部次长王德溥带领下,军统特务季源博,盛世才爪牙李溥霖、张光前、程东白,审问了林基路。当时参加审讯、担任记录的苏建和,于1951年2月13日交代了这次审讯的情况。他说:“林基路态度顽强,不屈不饶,始终没问出一句话来。……不能屈服,张思信就搬来一座椅子(刑具,我只初次见过),让林基路坐上了,经过了一夜,第二天就送走了,再没有问过。”
  张思信当时是监狱长,杀人刽子手。“椅子”是老虎凳,林基路坐了三天三夜,而不是一夜,苏建和记错了。
  我后来查了敌伪档案中那天审讯林基路的记录,上面记录着:
  问:你的信仰怎样?
  答:我信仰共产主义。
  问:你可以不可以脱离共产党?
  答:共产党我绝不脱离。
  这就是林基路在敌人面前的坚贞立场和顽强的态度。
  盛世才发怒了,指使季源博、李溥霖、盛世骥三人“审讯小组”,以“在新疆鼓动暴动”的罪名,将林基路与陈潭秋、毛泽民一起判处死刑,并于1943年9月27日晚上,秘密杀害于第二监狱。下面是盛世才的特务头子李英奇1951年3月16日的供述:
  是年(即1943年)9月间,盛世才派邱毓熊拿着伪军委会批复,“照判执行周斌等死刑”的公事,到公安管理处向我说:“盛世才二三日赴渝开会,令将周斌等处死,好向蒋委员长报告。”我于是同他和刘秉德一同乘车到第二监狱,把周斌、徐杰、林基路等三名提出来,由邱毓熊看过,予以处死。
  周斌即毛泽民同志,徐杰即陈潭秋同志,当时他们在新疆工作时用化名。邱毓熊是盛世才的小舅子,当时警办公署政训处长,刘秉德是公安管理处副处长。
  林基路和陈潭秋、毛泽民三位烈士都是被绳子勒死的。下面是刽子手张思信的供述:
  勒死的经过是如此:先把犯人蒙了大单子,由李英奇等人提出来,走到执刑的门口时,他们由李英奇等人掀开看一看,并说:“盛督办叫你了!”又把头蒙了,拉到屋里,叫坐下,说要检查。然后将手和腿压住,把他们头轻轻地扣在已拴好了的绳扣里,只一勒就完事了……勒死后,用毛毡包好,由盛世才二弟盛世英用汽车拉到六道湾掘好的坑内掩埋。……盛世才由重庆开会回来,又叫从土内挖出来,由邱毓熊用快匣子给照了像,尸体已经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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