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大一沙龙”:第一个日军“慰安所”
作者:苏智良
“大一沙龙”后来的规模越来越大。日本海军和管理者合作,对内部进行了改造。家住东宝兴路101弄6号的陈阿金老人,年轻时为木匠。他曾与师傅一道在“大一沙龙”做工,主要是隔离房间,做日本式的移门拉窗,安装榻榻米。他记得五幢房屋的两层楼均用天桥连接起来,以方便营业。“慰安所”里有日本、朝鲜和中国的“慰安妇”。他与师傅做工,每天的工钱是25钱。他回忆,“大一沙龙”设备在当时算是非常好的:有煤气和抽水马桶。但许多设备在战争结束时被日本人拆毁了。账房先生是个日本人,比较胖。 “大一沙龙”有门卫,晚上关门。
张银富(2001年72岁)家住东宝兴路103号,他说原来“大一沙龙”东边也是两层的建筑,非常好,但日本人进攻上海时被轰炸毁掉了。“大一沙龙”里的日本人对待周边的中国人还算比较可以,而帮助老板管理的人则非常坏,经常训斥甚至殴打中国人。日本投降后,这里作为敌产被国民党空军接收。解放后,被解放军接管,并分配给军方一家皮鞋厂的职工居住。现在那里还住着原解放军3516工厂的家属,大多已退休。笔者访问这里的居民何怀启,他1955年即分配到这里居住,现在已过古稀之年。他说,东宝兴路原来是弹夹路,“大一沙龙”的房屋外面有些变化,连接的天桥都被拆掉了。我们来住的时候,房间内的地上仍全部是榻榻米。
1924年出生的龚荣华,住在东宝兴路123弄7号,14岁时被国民党拉夫做过火头军。后来他曾为日军做饭,做了14个月。他记得“大一沙龙”原本有大铁门,后来在1958年大炼钢铁时被拆除了。
“大一沙龙”的历史还得到了日本证人的确认。1998年,我随日本友人去日本久留米市,寻访一位证人。约定在久留米车站附近的酒吧相谈。在酒吧见到了一位身体壮实的古稀老人,浓浓的白眉,一双大眼很有神,衣着很朴素,有点像中国的退休工人。他姓近藤,一阵寒暄之后,三人入座。近藤老人听说我是从上海来的,马上将日语换成了上海话:“阿拉上海拧。”老人一口纯正的上海话,使我大吃一惊。原来近藤的青少年时代是在上海度过的,战时他在上海江湾当兵,为第十三军司令部的通讯兵。根据他的证言,作为第十三军司令部的传令兵,曾去过“大一沙龙”和杨家宅“慰安所”。我与他有个约定,在他生前,不公开他的证言。现在他已离开人世,我有责任将他的证词公布。
东宝兴路125弄2号、3号后来也成为“慰安所”的一部分,现在还有一些遗物留存,如日本式的拉门、拉窗。2号2室是“大一沙龙”时代遗物保存最佳的一个房间,除了日式隔窗、装饰物外,里面居然还保存着“慰安所”时代的两幅木雕,一幅是富士山,另一幅据铭心会的日本朋友考证,认为可能是琵琶湖,雕刻相当精致。房屋主人吴让三先生1945年起就住在这里。当年这里是中国银行职工宿舍,而他是中国银行的职员,因此他从那时一直住到现在。
遗址能否保存
锈迹斑斑的黑铁门、彩色瓷砖地面、富士山木雕……“大一沙龙”这个亚洲第一家日军“慰安所”现在住着几十户市民,房屋因为没有维修而显得相当陈旧。有的居民说,这里已是危房。马路对面曾经是“大一沙龙”的汽车库的两幢房屋,早在1997年就被拆除。
人们在知道了“大一沙龙”的历史之后,常常来此寻访。加拿大教师访华团每年7月来此参观。还有韩国国会议员、日本的国会议员、菲律宾妇女运动活动家、荷兰“慰安妇”等。现在,这里已被虹口区列入开发规划范围。
从一个村庄、城市到一个民族,往往有许多具有符号意义的事物。如果没有这些符号,很难想像中华民族要如何使自己的集体记忆一代代地传承下去。然而,在这种正面符号背后,记载一个民族不幸与灾难的符号也应该保留下来,成为民族记忆的一部分。对于一个有记忆、有血性、有耻辱感的民族,灾难的记录会激发一种悲壮而强烈的反思和责任感。更重要的是,有些符号记录了另一个群体的无耻与暴行,这样的符号,对净化整个人类文明,是具有深远意义的。“慰安所”就是具有这种功能的记忆符号。我们的后人需要我们为他们保留下一些集体记忆,关于一个民族灵魂最深处的伤痛的集体记忆,不仅需要文字,还需要实物,好让他们和我们一同在正视历史中永远地远离灾难。
在战争加害国的日本,2005年8月8日“女性战争与和平资料馆”在东京开放。作为“慰安妇”制度最大受害国,中国也需要建立一个“慰安妇”纪念馆,以揭露这一摧残了40万各国女性的法西斯罪行,而作为亚洲第一个日军慰安所遗址——上海东宝兴路125弄是最合适的地址。在大量抗日战争遗迹遭到毁坏的今天,我们这代人有责任保存“大一沙龙”遗址这一重要历史见证。
(责任编辑谢文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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