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程金冠与１９３６年柏林奥运会
作者：袁成亮
柏林奥运会上的悲与欢
作为一名运动员，最遗憾的莫过于没能在赛场上发挥出自已应有的水平。令人痛心的是这种遗憾却普遍降临在了柏林奥运会的中国运动员们身上。此次参赛除符宝卢在预赛中撑竿跳高获得决赛权外，其余均遭淘汰。足球首场即以0∶2负于英国，篮球输给日本，游泳、自行车等项目也遭惨败。在100米小组比赛中，程金冠分在第8小组获得小组第四，未取得出线资格。在4×100米接力预赛中，程金冠与刘长春、傅金城等人合作，但比法国队慢了2.2秒也遭到了淘汰。当程金冠和队友们听到预赛结果时，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如果不是来时体力消耗过度，闯入决赛那是没有问题的，可现在……然而，竞技场上没有“如果”，程金冠和队友们只能将这种遗憾留在心底，留在了那不堪回首的旧中国体育史上。此次柏林之行，整个中国田径队一无所获。当时新加坡某报还画了一个比鹅蛋还大的“○”讽刺中国。程金冠和队友们的心又一次被深深地刺痛了：中国何时才能富强起来？中国人何时才能在奥运会上一展雄风，一雪“东亚病夫”的耻辱呢？
该参加的项目都结束了。在剩下的日子里，程金冠每天都要到运动场上去观看比赛。其时，二战前那诡谲的风云也弥漫到了奥运赛场上，希特勒为了向全世界炫耀自已的武力，为此次比赛建造了能容纳10万观众的运动场。而他本人为了在世界上多露脸，几乎天天在戈林、戈培尔的陪同下来到运动场上神经质地向观众不停地招手“致意”，并不时接见获奖运动员。程金冠每次都坐在离主席台不远的地方，他清楚地看到，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脸上的微笑是那么的僵硬，充满了阴险的杀气！对于那些来自敌对国家的运动员，不论取得多么好的成绩，希特勒一概不予接见。即便对于在这次奥运会上获得4块金牌、大出风头的美国著名黑人运动员欧文斯也不例外，其气度之狭隘由此可见一斑。
虽然没能进入决赛，但中国运动员的到来还是引起了一些国家和运动员的注意。当程金冠和队员们参加田径比赛时，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有一双友好的眼睛始终在关注着他们。中国队以微弱的劣势未能进入决赛使他感到不胜惋惜，而程金冠和队员们在体育场上那顽强的表现却又令他感到钦佩。这个人就是前面提到的此次奥运会田径4块金牌得主欧文斯先生。或许是赛前对程金冠就有所了解，或许是程金冠在赛场上的表现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当程金冠比赛一结束，欧文斯就迎上前去，笑容可掬地向他伸出手来，程金冠心里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是千真万确的，因为在他身边没有其他任何人。他心里一阵激动，也连忙迎上前去紧紧地握住了欧文斯那双温暖的大手，随后，两人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就像一对许多年未曾谋面的老友意外重逢一般。一阵寒暄之后，程金冠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欧文斯交谈了起来，全然没有初次见面的那种陌生感。他们谈古老的中国文明，谈中美两国人民的友谊，谈中国人民正在进行的抗日斗争，但更多地是谈这次比赛，谈体育上的事情。当欧文斯听到程金冠和其他中国运动员来时所经历的种种艰辛时，不禁感慨不已。谈笑间，欧文斯还友好地指出了程金冠跨栏动作不太规范，并当场帮他纠正跨栏姿势，讲解如何进行科学的体育训练。尽管盛夏的骄阳火一般地照在柏林体育场上，但程金冠却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来柏林后所有的遗憾和委屈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来，密斯特陈，我们合个影吧！”欧文斯亲切地拉着程金冠的手说。两位异国运动员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站在了一起，在一道写有英文“柏林”字样的栏杆后，身材高大、面带微笑的欧文斯微躬着身子，一只手轻握着程金冠右手，另一只手呈环抱状地拉着程金冠的左臂，就像一对情同手足的亲兄弟，在他俩身后是一栋菱形的房子和一蓬青翠的冬青树……在柏林运动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历史把这一刻定格为永恒。如今，这张照片虽历经岁月沧桑已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但中美两国运动员间那种纯真友谊却随时间的流逝而弥足珍贵。1994年苏州市第二届体育邮展还以这张照片为图案发行了一枚纪念封。这张照片还被挂在了程金冠曾经就读的苏州市第三中学的名人廊里。它不仅是属于程金冠和欧文斯的，也是属于中美两国人民的，它是中美两国人民友谊的一个象征。
第十一届柏林奥运会的帷幕就要落下了，中国代表团也要启程回国了。由于经费问题，回来自然也是沿着来时的路线。程金冠可不愿再重温来时的那种磨难，再加上他生性喜欢旅游，于是便让家里寄了点钱，决定自费乘火车取道西伯利亚回国。鉴于当时局势紧张，好友刘长春担心他一个人不安全，劝他还是与大家一起走的好，但程金冠听不进去。代表团走后，他在柏林逗留了几天，然后乘火车经波兰到达苏联，在莫斯科呆了几天后，取道西伯利亚，过满洲里抵达天津，行程比来时整整缩短了半个月。一路上，程金冠虽多次被盘问，好在他手续齐全，再加上一口流利的英语，倒也没遇上什么麻烦。只是在进入苏联国境时，他箱子里有纳粹标记的照片和资料均被没收，这使他不免感到有些可惜。
新旧中国两重天
从柏林归来后不到一年，日本帝国主义发动卢沟桥事变，中国人民开始了长达八年的全面抗战。此后，程金冠到处辗转，但无论在何处，他心中那个体育强国梦始终没有改变。运动员的体育寿命是短暂的，由于种种原因，程金冠没能在自己的体育黄金时节里为祖国在国际大赛上争得奖牌，这成了他终身的遗憾。但他并没有气馁，他要在下一代中国体育键儿身上一了自己的夙愿。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程金冠敏感地意识到中国体育翻身仗就要开始了，决心为新中国的体育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1952年，正值人生盛年的程金冠谢绝了许多单位的聘请，欣然来到上海铁路局苏州铁路中学担任体育教研组组长。这一干就是30年。在他的精心培育下，一批优秀的体育运动员脱颖而出，其中包括排球运动员孙晋芳、低栏跑运动员顾传慧、中长跑运动员周丕烈等。看到昔日的梦想在自己学生身上变成现实，程金冠感到无比欣慰。而更令他感到高兴的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新中国的体育事业一日千里，从乒乓健儿容国团为中国体育在世界大赛上赢得第一个世界冠军，到1984年第二十三届洛杉矶奥运会，许海峰获男子手枪60发慢射冠军，成为中国奥运会历史上的首位冠军得主，打破了中国奥运史上金牌“零”的纪录，中国在很短的时间内成长为世界上一个体育大国，彻底甩掉了“东亚病夫”的帽子，中国人终于在世界上扬眉吐气了。
“真是新旧中国两重天啊！”作为从旧社会走过来的奥运老人，程金冠常常发出这样的感叹！党和国家也没有忘记这位历经坎坷的奥运老人，程金冠军曾多次应中华全国体育总会之邀参加亚运会开幕式、上海第八届全国运动会、海内外体育元老聚会等，并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1994年，他还应蒋纬国邀请赴台访问，并见到了当年一同参加奥运会的标枪选手周长星及东北田径三杰之一的中距离跑名将李世民等，回忆起当年参加奥运会的点点滴滴，大家均感慨不已。程金冠访台在宝岛也引起了关注。台湾《中国时报》以“三十年代飞毛腿程金冠年登耄耋做客宝岛”为题专文对他作了介绍。文中称“他腰杆笔直而又健步如飞，令人敬佩”，“程金冠可能也是我国最资深的田径元老”，“以他这种经历，在海峡两岸中国田径界可能是硕果仅存的前辈老将”，并赞扬他退而不休，为中国体育事业奋斗不止的精神。
晚年的程金冠除了致力于两岸体育文化交流外，还十分关注北京申奥。1993年北京申奥以2票之差而落选使他叹息不止；1998年当北京再次决定申奥的消息传来，程金冠兴奋不已。这一次他对北京申奥充满信心，他曾多次对我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活到2008年，能亲眼看到奥运会五环旗在中国大地上冉冉升起。
然而，令人痛心不已的是，就在北京申奥成功前夕，一代体育名将程金冠先生溘然长逝，给人们留下了无尽的遗憾……
（责任编辑 汪文庆 刘一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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