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异心
作者:臧巨凯
第二天醒来,马骠以为她会闹事的,谁知她一点儿没闹,平静如水。马骠不放心,问她,你真的没事吧?吕月说,你以为我真的醉了?告诉你,我是半醉半醒。马骠就不明白,问她为什么。吕月说,你动了我几年的心思,我也心动了,同时想告诉你,我不是玻璃,只不过是情商低一点儿罢了。马骠在心里反问,你还有情商么?
马骠还有一个顾虑——怕影响家庭的稳定,人在官场,最怕的就是后院起火。马骠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最后说,我不能给你名分,也不能给你承诺,你介意吗?吕月说,我不要你的名分,也不要你的承诺,但你也不能干涉我的自由。马骠说,这个条件可以接受。吕月伸出手掌说,成交!马骠与她击掌说,成交!心想,这个女人不简单,拿情人当合同签了。
他们的情人关系是契约化的,几年下来,双方都很自觉地履约,既有滋有味,又风平浪静。一般每周约会两三次,平常通过电话或短信互通声气。马骠把别的女人都断了,精力全放在她身上。吕月也不交男友,有他一个就知足了。到手以后,马骠才发现,像吕月这种貌似理性的女人,一旦上了身,跟别的女人其实也差不多,就像椰子果,破开坚硬的外壳,里面也是水一汪。
马骠在想着吕月,别人的发言都没入耳。会议开到四点多钟,大家都心不在焉了,今天是周末,谁不有个节目?彼此都心照不宣。于是涂书记宣布散会,下次再议。
小车已在等候,马县长上车后,小车便往市区开去。进城之后,马县长说:“我就在这下吧,走回家。”司机也不多问,停车让马县长下车。
马县长步行一段后,便进入一高档小区,吕月就住这儿。
吕月已弄好了菜,斟好了酒,摆放在餐厅桌上。为马县长开门后,两人吻了吻,牵着手共进餐厅。
酒是干红兑的雪碧,俗称红粉佳人。菜有清蒸带鱼、糖醋排骨、清炒苦瓜、冬笋虾米汤——都是马县长爱吃的,另外还有木耳拌豆腐。后面这道菜有些调侃的味道——马县长不是常说要吃她的豆腐与木耳么。
两人边吃喝边闲聊起来。吕月问他:“常委会有没有说法?”马县长说:“议而不决。”她问:“为什么?”他答:“进退两难。”那家开发商是吕月的顾问单位,所以这个项目是他俩最近的热门话题。
吕月说:“瑞乐真心实意想拿下那块地,他们让我带了点儿心意给你。”吕月边说边瞟了一眼卧室。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透过卧室的门见到床头柜上的密码箱。密码箱虽然不大,可装起纸币来是很可观的。这说明瑞乐集团是铁了心了。意思很明白,一是要拿下这块地,二是在招投标时对他们稍许照顾一点儿。
“能不能拿?”他轻声问道,眼睛并不看她,而是对着杯中的红粉佳人。
吕月啜了一口红粉佳人,缓缓地说:“这话要分两句来讲:一是于公方面,我是他们的法律顾问,也是这个项目的法律代表,自始至终参与这个项目,当然希望这个项目落实——不过我声明,这笔业务费可不是我的主意,我只是个二传手而已;二是于私方面,话就不好说了,还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是一个很麻烦的问题,就像一团乱麻,一时理不出头绪。多年的从政经历,使马县长练就了一种本领,说白了就是拖功——很多事情搁一搁、放一放,到时候自己就顺了。他伸出筷子夹起一堆木耳拌豆腐放进嘴里,大嚼大咽,不住点头说:“你拌的木耳豆腐越来越有味了,不过我还是喜欢吃你身上的樱桃点豆腐和韭菜炒木耳。”吕月莞尔道:“这么多年你还没吃够啊?”马县长凝视着她说:“永远也吃不够。”吕月也回望着他,眼里放出柔和的光来。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做了,自从他动过手术,两人就一直克制着。现在他的身体已完全康复,再无克制的必要了。在她的目光抚慰下,他渐渐地冲动起来。他起身去吻她,她热烈地回应。两人嘴对着嘴、手拉着手来到卧室。迅速地宽衣解带后,吕月仰着,向他奉上樱桃点豆腐和韭菜炒木耳。他像饿狼一样贪婪地吃了起来。但到最后的紧要关头,他却不行了,瘫了。他羞愧难当,脸上火辣辣的。她抬起头望望它说:“好久不见,它不认识我了?我来领领路吧。”边说边伸手抚弄它。可它还是不行,怎么抚弄都不行。她就有点儿不高兴,说:“你变心了,不爱我了!”他说:“我是变心了——我换了心嘛——可我是爱你的,只是它不争气,我有什么办法?”
他边说边使劲地抽它,同时潸然泪下,嘴里喃喃地说:“完了,完了,这下子是真完,不是假完,彻底地完……”
吕月被他的举动吓呆了,她没料到他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她攥紧他的手,劝慰说:“别这样,别这样,我不在乎的,只要你心里对我好,我不计较这个的,真的不计较。”
非但没劝住他,他还索性双手捂面,伏在床上,号啕大哭起来。吕月从未见过大男人哭得如此夸张,何况是一贯刚强的马骠。如果不是伤心到极致,这个男人不会哭得这么不顾体面的。哭泣是会传染的,吕月的眼泪也给带下来了,尽管她不明白伤心到底在哪儿。她只能含泪抚着他的背,不停地劝慰。他岂止是伤心,简直是绝望了,岂是几句劝慰所能止得住的?以他的胸襟,哪里在乎那事的成败本身?又哪里在乎那事的快乐本身?正因为把它提到了“能力体现”的高度,所以提得越高,摔得越重,摔得他气息奄奄,几近绝望。他以前常说,我能搞女人,说明我还行,工作上还有干头,那么,现在不能搞了,等于宣判他政治生命的死刑,这才是他的伤心所在,绝望所在。如果说以前心脏的发癫是判了他死缓的话,那么现在的不举在他看来就是判了死刑,立即执行。所以他伤心至极,绝望至极。
哭到后来,他有了一些思考,渐渐地清醒了。官场是无比残酷的,被排挤出局是不可避免的了。升迁只能是昨日美好的梦想了,还是抓住最后的机遇为女儿攒下留学的费用吧。他止住了哭,翻过身来,望着床头柜上的密码箱问:“多少?”吕月说:“我也不知多少,你自己点点吧。”她边说边取过密码箱递给他,同时递给他一只密封的信函。他撕开封口,取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有密码。他按密码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沓一沓的百元大钞,崭新崭新的。看上去一沓十万,约有十几沓。差不多是欧美留学费。他想数一数,究竟是多少。
就在他伸手触碰到钞票的刹那,就像抠动扳机似的,左胸区哒哒哒就是一梭子,并且比以往任何一次火力都猛。他不信邪,又试了一次,却又是一梭子,火力更猛。他无奈地摇摇头,摊摊手,对吕月说:“你把它退回去吧——我怕是有命拿,无命消受啊。”
吕月的嘴角向上翘了翘:“并不是我多管闲事,我只是善意提醒你,打点的绝不止你一人,你耍清高了,恐怕要遭到别人的忌恨。”
马骠叹息一声说:“唉,听天由命吧。”
马县长到家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他到浴间洗了个澡,径直进了妻子的卧室——他与妻子分室已有好几年了。他急于要在妻子这儿再次验证一下,自己到底还行不行?妻子见他进来,且惊且喜。他的动作相当粗暴,三下五除二扯掉妻子的内衣,接着便长驱直入,接着便猛冲猛撞。身下的妻子立即沸腾了,还忍不住轻轻地叫唤起来。完事后,他平躺下来,心想真是咄咄怪事,以前在老婆这儿疲软,在吕月那儿坚强,现在却掉了个过儿。那么我到底还行不行呢?也许只能搞搞老婆,预示着我只能保住饭碗?想着想着,一阵困意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妻子依偎在他的怀里,很满足、很陶醉地睡了。他摁灭了床头灯,搂紧了妻子。
八、想起以前自己的那些想法与活法,他的脸皮就烫烫的
果然,马县长受到了排挤打击。
先是涂书记在私下里对他旁敲侧击。涂书记是“班长”,也算是他的领导。涂书记批评他说:“老马,咱俩搭档有些年头了,多年来配合默契,是出了名的将相和,但最近你变了,变得不近人情,变得不可理喻,你是不是想单干?”又批评他说,“你这是严重的个人主义,自命清高,脱离组织,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是要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