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8期
跌进情网的女人
作者:叶雪松
二十分钟后,“三菱”下了道,在一个名叫红月亮的花园式大酒店门前停了下来。一下车,榕真忍不住问:“贺总,您这是……”贺总拍了拍榕真的肩膀,还是那句话:“榕真,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在三楼的包间门口,贺总道:“榕真,闭上眼睛,我让你睁开你再睁开。”榕真的心里此时是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贺总今天约她到这儿来干什么。她只得听从贺总的要求,轻轻的闭上了双眼。大约过了有一分钟,贺总让榕真睁开眼,呈现在榕真眼前的竟是一个硕大的生日蛋糕,上面插满了花花绿绿的生日蜡烛。贺总笑着道:“榕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榕真惊奇地摇了摇头,贺总道:“今天是你三十二岁的生日呀!寿星佬,来,将蜡烛吹灭,祝你生日快乐!”
榕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敢迎住贺总火辣辣的目光。她觉得贺总的目光中似乎蕴含着一种让她眩晕的东西,不由得脸上热热的,像火烤。她嗫嚅道:“贺总,您太客气了……您这是……”贺总冲着榕真很洒脱地笑了笑道:“人这一生讲究的就是个‘缘’字,自打我见到你第一眼时我就觉得我们有缘,就觉得在你身上散发着一种磁力,让我感到亲切。你知道,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想入非非的人。榕真,实话对你说,我喜欢你。”贺总说到这里显得很激动。
榕真没想到贺总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觉得血液已经汨汨涌向颈根,心跳得很快,平生第一次产生了那种心慌意乱的甜蜜感。沉默了一会儿,她静静地说:“贺总,我们双方都应该清楚自己的实际位置。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们就好比是两条不同轨道上的两颗星,根本运行不到一起。”“榕真,我们现在不谈这些。”贺总话锋一转,“我刚才的话你不会生气吧?”
榕真红着脸低着头没有言语。
贺总掏出手帕,将额头和脸上的汗擦了擦道:“其实,这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我们在一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应该说很了解对方。榕真,这番话我是经历了多少个不眠之夜的辗转反侧才下了决心向你表白的。我想来想去,觉得将这段情感压抑在心里,还不如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我虽说读了不少书,可实际上我还是个粗人,我知道我不该有这样的想法,这种想法本身就意味着龌龊,可我还是不能自抑。我也知道,现在既年轻漂亮又时尚的姑娘多的是,凭我贺总的条件,找一个这样的姑娘应该说不成问题,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就喜欢像你这样恬静如水气质如兰的既成熟又有韵味的女人,只可惜这样的女人实在是不多了。”贺总说到这儿显得很激动,掏出手帕擦拭了一个眼角,然后向榕真提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
二十年前,贺总在东北大学建筑系读书,爱上了中文系一个叫方莹的女生,两个人海誓山盟,爱得死去活来。方莹漂亮大方,是全校公认的校花。那时,追求方莹的男同学数不胜数,可方莹就爱貌不惊人却才华横溢的贺总。没想到方莹患了晚期尿毒症,一场无情的病变,打碎了贺总甜蜜的爱情之梦。虽然贺总尽了全力为方莹治疗,可病魔还是无情地夺走了她的生命。贺总痛不欲声,以至现在还经常在梦中出现和方莹在一起的情形。后来,贺总结婚了,妻子善解人意,贤惠漂亮,还给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可三年前又患了肺癌,过早地去世了。他的公司招工时,他一眼就发现了人群中站着的榕真,这不就是日思夜想的方莹吗?贺总当时就感到不可思议,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天底下还有这么神形酷似的人,她居然有着一张和方莹一模一样的外表,一笑一颦,举手投足,简直就是一个克隆的方莹。他毫不犹豫地录用了她。当贺总发现榕真的业务能力后,就把她破格提拔为公司的业务主管。每次榕真来汇报工作,贺总总觉得眼前一亮,好像又回到了和方莹相恋的日子。
“也许你认为我这个故事是瞎编的。”贺总说到这儿禁不住泪水涟涟,看起来他是动了真情。“可我是有丈夫有孩子的女人呀!”榕真这才明白贺总破格提拔她的真正原因,她甚至在为贺总的爱情遭遇而婉惜,为贺总的痴情而感动。“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过份的要求,我只想让你作我的情人,仅此而已。你放心,我保证不会让第三者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儿。如果你有什么条件,我会尽可能地满足你的。”贺总说到这儿眼泪又落了下来。榕真似乎受到了感染,正想安慰贺总几句,这时,挎包里的手机响了。榕真来到外间,电话是杨泊打来的。关了手机,榕真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这个电话打得真及时,要不然她真不知怎样面对今天这个场面了。她来到贺总身边撒了个谎,道:“贺总,真对不起,我爱人刚刚打来电话说,我们家姣姣得了阑尾炎,正在医院动手术,您看能不能送我回去?”贺总见状,二话没说,结账下楼,开车就往回跑。快到市区的时候,贺总的秘书打来电话,说市里一位领导来公司找他。榕真灵机一动道:“贺总您忙您的去吧,我自己打车去医院。”贺总只好答应了。
六
榕真上了出租车,对司机道:“去市府对面的‘老井酒吧’。”十五分钟后,榕真见到了杨泊。本来,榕真不想见他,她不知道怎样面对他才好,要不是上次他的意外出现,她差不多已把他忘记了。可一下贺总的车,她的想法又改变了。还是在老座位,杨泊正低着头独自吸着烟。“榕真,你来了?”杨泊站起身来。杨泊今天特意地打扮了一番,身上还洒了点香水,人显得更精神。榕真点了点头,坐在了杨泊对面。杨泊要了两杯“墨西哥金太阳”,两个人边喝边聊。
杨泊呷了一口“墨西哥金太阳”,无限感慨道:“榕真,这世界真是太小了,没想到我们分别十多年后还能坐在一块喝酒。大概这就是人生吧!本来,我一来东北就想去找你,可公司初建,实在是抽不开身,没想到我们竟然邂逅在辽河边上。”榕真望了望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言语。杨泊接着道:“虽说过去十多年了,可大老远我就认出了你。榕真呀,你比过去更漂亮了。”听着杨泊侃侃而谈,榕真一直没有说话。凭心而论,在二明和杨泊之间,她还是喜欢杨泊,可二明却让人感到踏实。当年,要不是杨泊的花言巧语,又怎么能使她的心里留下一条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痕?眼前的杨泊在她面前变得越来越清晰,由杨泊,榕真想到了女儿。女儿的眉眼,甚至举手投足,一笑一靥,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想到这儿,榕真就忍不住泪水在眼里转。
杨泊看到榕真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问:“榕真,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榕真道:“没有,我在听你说呢!”杨泊笑了,又给榕真的杯子里续满了“墨西哥金太阳”,有些诡秘地一笑:“榕真,上次咱们尽聊些过去的同学了,这回,咱们聊聊各自的家庭好吗?”榕真有些揶揄道:“有什么聊的?你知道我嫁了个农民,虽说现在进了城,脱离了土地,可浑身上下还是不时地掉下些土渣儿来。比不了你,大老板一个,还是说说你自个儿吧!”杨泊咬了咬嘴角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大学毕业后,我去深圳一家公司应聘,办公室对面有个叫朱玫的女孩吸引了我,我们就恋爱了,不久,我们就结了婚。朱玫漂亮大方,是个比较现代的女人,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爱得很深,她甚至还为我生了一个女儿。后来,我女儿得了骨癌,我们差不多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四处奔波为女儿看病,可女儿还是离去了。因为这个事儿,我们的矛盾日见加深。后来,我发现她和一个有钱的男人好上了。就这样,我们离婚了。我也是因为这件事儿才离开深圳到东北来寻求新的发展的。”
听了杨泊的一番叙说,榕真又同情起杨泊来,其实,她直到现在还不了解杨泊是个会编故事的人。杨泊是离婚了,可那是因为杨泊有了外遇,杨泊的风流在全公司是尽人皆知的,他和妻子结婚不久就和公司董事长的女儿林琳好上了。林琳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处女”,人虽然长得窈窕漂亮,可是性格刁钻古怪,一般的男人看不上眼,可一见风流倜傥的杨泊,就发誓这辈子非杨泊这样的男人不嫁。杨泊是何等样人?一见林琳对自己如此中意,为了使自己在公司站稳脚根,焉有不情愿的道理?于是两个人经常出双入对,公司上下尽人皆知,只瞒着朱玫一个人。后来两个人在家里厮混,被朱玫当场捉在了床上。朱玫忍受不了感情的刺激,再加上女儿得了骨癌刚刚夭折,心情本来就处在低谷,似乎感觉到了世界末日,就和杨泊离了婚。至于那个财政局长的女儿柳佩佩,在大学毕业前夕就把他给蹬了,嫁给一个“老外”,到洛杉矶当洋太太去了。
杨泊怎么也没想到,事隔多年后,榕真还那么美。其实,他早在一年前就看到了榕真,只是没有主动找她而已。那是他刚刚来此组建公司的时候,有一次,他去市发展银行办事,刚从车里出来,就见从银行里急匆匆走出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杨泊冷眼一看,这女人似乎在哪儿见过,凭着过人的记忆和天生的敏感,他认定这个刚刚走出银行的女人就是榕真。要不是林琳在他身边坐着,他非下去和她相见不可。回到公司后,杨泊一琢磨,这天底下长相形神相似的人大有人在。榕真家在农村,和农村的一个泥瓦工结了婚,又怎能到城里来呢?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可他老是放不下这件事儿,后来有一次回家探望父母,遇到了邻村的小学同学二嘎子,杨泊知道二嘎子就住在榕真娘家的隔壁,于是就向二嘎子打听榕真的情况。二嘎子说,人家榕真干得不孬,现在已经是市商贸公司的业务主管了,地地道道的白领丽人。杨泊这才相信,那天在银行外面看到的那个女人就是榕真。那为什么杨泊来此组建公司一年后才来找榕真?这里边自有一番缘故,下文再说。
杨泊叹息了一声道:“人生如戏,往事如烟,真的是不堪回首。榕真,我真希望能再回到学生时代,那个时候的我们是多么单纯,就像一张白纸。现在置身商海,常常是身不由己,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是谁了。”榕真就劝他道人生在世,不意之事十之八九都是庸人自扰,只要知道什么叫知足者常乐,就不再有什么烦恼了。“现在,你当务之急,就是找一个关爱你的女人成个家,你也不是什么小岁数了,说白了过了三十都奔四十了,千万别因为事业连自己的婚姻都给耽搁了。”
“榕真,就为你刚才说的这番话,我杨泊连干三杯!”杨泊脸色涨得通红,榕真再三拦也没拦下,三杯洋酒落肚后,杨泊突然哭了起来,他一把抓住榕真的手动情地说:“榕真,原谅我吧!我他妈不是人,我他妈说话不算话!当初要是我不上那个破玩意大学该有多好呀!”杨泊要往杯子里倒酒,被榕真一把抢了过来,“杨泊,你疯了吗?”杨泊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走到榕真这边来,又一下子抓住了榕真的手,痛哭流涕道:“榕真,你知道吗,其实这些年来在我心中站在不可动摇的位置的女人仍然是你呀!”榕真被弄得脸儿发烫,一边挣脱杨泊的手一边道:“杨泊,别胡闹,你再这样,我可就走了。你瞧瞧,酒吧里的人都在看咱俩热闹呢!”
杨泊这才松开了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从口袋里头掏出一块手帕来。手帕上绣着并蒂莲花,鸳鸯戏水,右上角题着一句古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榕真一看脸儿就红了。这块手帕还是在杨泊上大学走的头天晚上,她含情脉脉地送给他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还带在身边,而且保存如新。任何女人见了这场面都不能不为之感动。榕真低着头看着杯中的酒,轻轻道:“杨泊,谢谢你,没想到你还留着它。过去的旧事儿就让它过去吧!”杨泊没言语,只是一个劲儿地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榕真劝他,他一把推开榕真的手道:“古人说得好,一醉解千愁。榕真,你就不能让我好好地喝一回吗?更何况我还没醉!”
榕真不再相强,只得由他。这时候,榕真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脸儿又热了起来。
七
从“老井酒吧”出来,已是下午三点多了。杨泊虽说喝得醉眼蒙,可开起车来却清醒的很。走出市府路的时候,榕真告诉杨泊,今天晚上二明加班,她得早点回去给他准备晚饭,她让杨泊把车停下来自己打车回去。杨泊一听这话,笑逐颜开道:“榕真,你可真够可以的了,.眼看着在家门口儿就不想让我进去坐坐?你要是这样说,我还非得送你回去不可。”榕真嘴上虽然说杨泊,我可真服了你,心里却没怎么拒绝,反正二明这会儿也不会下班,让杨泊进屋去喝杯茶醒醒酒也好。可到了榕真家的楼梯口,榕真再让杨泊进去时,杨泊却俯在榕真耳边道:“晚上我再来。”然后冲着榕真诡秘地一笑,开车走了,弄得榕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直站在楼梯口看着杨泊开车渐渐远去。
到了家,二明正在厨房里头忙活,一见榕真进来了,就将一把菜扔到榕真面前。榕真择着菜,手却忽然间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墙上的时钟出神。二明就问她:“榕真,你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样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瞒着我?在单位上有什么不愉快的事了?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榕真这才回过神来,冲二明道:“哪有的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二明也就不再过问。只是想,榕真这是怎么了,神情好像恍恍惚惚的?其实,就连榕真自己此时也琢磨不透自己在想些什么。二明走后,房间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和往常不同的是,她的心里今天忽然觉得有些慌慌的。她真想让二明找别人给打个替班,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到了十点,榕真这才熄灯准备睡觉,心想:是自己多想了,人家杨泊现在事业如日中天,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身边美女如云,又咋能看上自己一个半老的徐娘?这样一想,心里竟多多少少泛出些失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