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2期
傻子与美女(外一篇)
作者:李元奎
他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上午九点,大庆又收保护费了。收到小徐的摊位,小徐道:“我凭啥要给你交钱?”对面的沈增香急得直朝他使眼色,他视而不见。大庆冷笑了,说:“行啊小子!昨天我就看出你小子脑勺子上长反骨!”
“我反你妈X了!”小徐说。
大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你说什么?你再给你爷爷说一遍!”
“我反你妈X了!”小徐清清楚楚又说了一遍。
大庆咆哮了!他一脚踹在了小徐的肩膀上,把他踹倒在地。小徐一骨碌爬起,疯了般扑向大庆。但干干瘦瘦的他,哪里是在街头殴斗中长大成人的大庆的对手?他被一次次地打倒。
小徐的鼻子出血了,嘴出血了,眼角出血了,头皮在地上蹭破出血了,他的脑袋变成了一个血葫芦。可他还是朝大庆扑,直到被打得休克过去。
大庆有点胆怯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打不过还硬打。他忽然没有了往下继续收钱的勇气或兴趣,在一动不动的小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悻悻地快步溜走了。
沈增香顾不得自己的菜了。她把小徐抱上三轮车,送他上医院。从医院出来,又把他送回了他在榆林村的出租房。
小徐在出租房养了十多天才好。其间,沈增香来看他,他问她大庆还收保护费不?她说:“收呀!打了你,大庆更猖狂了,更没人敢反抗他了。”
伤好后,小徐又要去卖菜。沈增香劝他,卖菜可以,只是不要再去总机械厂那个菜市场卖了。他死也不答应。他说:“我偏上那去卖!”
早上,当小徐再次出现在总机械厂菜市场,整个市场全轰动了。人们都在等待着什么。
九点,大庆出现了,还带着两个人。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挨个摊位收钱,而是直奔小徐的摊位。仨人站在摊位前,大庆笑道:“好了?又来了?来了就得交服务费———两块!”把手往小徐鼻子前一伸。
小徐毫无表情,伸手进怀里摸。大庆得意极了,心里话:看来,这小子终于被调教过来了。
他万万没有料到,对方掏出来的是一张烧给死人用的冥票。小徐把冥票抖了抖,说:“给你,孙子!这是爷爷给你的十万,拿着给你爸你妈花去!”
大庆目瞪口呆。半晌,他才歇斯底里地叫道:“操你个丫挺的,今天我要不打死你,我就是大姑娘养的!”仨人一起扑向了小徐。
小徐真是被打惨了。头上被石头砸开好几个口子,血头血脸。他再一次昏死过去。
又是好心的沈增香,啜泣着用三轮车送他去医院。从医院出来,小徐清醒过来,突然吼道:“去菜市场!”“还去什么菜市场啊,你不要命了?”沈增香训斥着。小徐摘下钥匙串,打开一把小刀,刀刃按在自己的手腕上,说:“你要是不拉着我去菜市场,我就把我手腕上的动脉给切开!”他一使劲,刀刃吃进了肉里,一条血线从手腕的刀口处滑落。
沈增香不敢再犟。她蹬起三轮车,朝菜市场骑去。
热闹拥挤的菜市场霎时安静下来,人们自觉地闪开一条道,让三轮车通过。在菜市场的中心,小徐叫“停车”,然后他艰难地坐起身,破口大骂:
“大庆呢?我操你奶奶的!你有本事打死我!今天你不打死我,你就是大姑娘养的!我日你先人的……”
小徐的头上缠满了雪白的绷带,衣服上血迹斑斑,脸肿成了滚圆的皮球,十分吓人。他就这么声嘶力竭地叫骂着。骂着骂着,他哇地吐出一口血水,昏死过去。
次日下午,小徐正在他榆林村的出租房里养伤,门外“吱”地停下来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下来一位神色凝重、西服革履的中年男子。他走进屋,站在床前,仔细地打量着小徐。
小徐警惕地坐了起来,说:“你是谁?”
“你叫我冯哥就行了!”男子说,“你这个样可不行,伤口感染了就坏了!走,咱们去住院,钱由我来付。”
小徐迟疑了片刻,毅然道:“走就走!你也许是大庆派来收拾我的,但我不怕!大不了这条命交给你们了。”
那个叫冯哥的人欣赏地笑了,说:“好小子,有种,有我年轻时的味道!”他搀着小徐往外走,说:“只是你别误会!我是看不惯大庆那熊样,才来帮你的。他派我来?他大庆恐怕还不够资格吧!”
在冯哥的资助下,小徐住进了医院,七天后出院。出院那天下午,冯哥开着车亲自来接,把小徐带到一家大饭店的豪华包房。包房里酒席宴已经摆开,五六个人正在恭候——其中居然有大庆。
冯哥叫冯河山,是“河山贸易公司”的董事长。当他听到小徐自我介绍叫徐江山时,开玩笑地道:“这小子,名字起得比我还大气!”几轮酒喝罢,冯哥道:“小徐以后就是我的人了!从今天起,他的月工资三千元,接替大庆的职务,在总机械厂菜市场收服务费,大庆给他打下手。小徐,你干不干?”小徐惊喜异常,说:“干!出来打工,不就是混钱的吗?为啥不干?只是,冯哥,咱们这样收钱,派出所不管吗?”“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让你知道!”冯哥冷冷地道。他愤怒地盯了低眉臊眼的大庆一眼,然后盯着小徐,缓缓地道:“小徐,你给我听好了:我可不是大庆!如果我是大庆的话,我早一刀捅死你了,还容你在菜市场上叫骂?———丢不起那人!”
小徐同冯哥互盯了一会,终于耷拉下了眼皮,说:“冯哥,我懂了!”
那晚,小徐同冯哥就住在了饭店里,两人开了一个房间,一直聊到天亮。天一亮,小徐就带着大庆精神抖擞地上任了。当总机械厂菜市场的人看到今天收服务费的是小徐和大庆时,无不惊诧万分!收到沈增香的摊位时,小徐几乎不敢与她对视,怕她那双喷火的眼睛。沈增香掏出两块钱,扔在了小徐脚下。大庆刚要发作,小徐已默默地捡起了钱,什么也没说,又收下个摊位去了。
上午十一点,沈增香卖完了菜,骑着三轮车回家。小徐在人少的路边拦下了她。他说:“沈小姐,你听我解释,我是没有办法才干这个的。希望你能理解!”沈增香恼怒地瞪着他,说:“我当初几次帮你救你,是敬佩你是条好汉。这么大个菜市场,只有你这个瘦瘦小小的人敢于起来以死抗争!现在,你这条好汉也上了梁山了。怎么样,很得意吧?——我当初为什么要救你啊!早知道你和大庆是一丘之貉,还不如就让大庆打死你,活着又是个祸害!你给我滚开!”小徐痛苦地望着她,闪开道,默默地目送她离去。一个手下凑了上来,坏笑着说:“怎么徐哥,想泡妞了?泡也别泡这土妞啊,我领你去个好地方。”“我对泡妞没兴趣!”小徐答。
半年后,由于小徐的精明强干,大受冯哥的赏识,他进入了“河山贸易公司”的核心层,成为第三号人物。他现在可不得了了,每日坐着小车,与冯哥出出入入,与方方面面有头有脸的人物谈生意搞交往。从昔日摆摊卖菜的小贩,到今日的阔佬,他可谓是一步登天。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正当小徐春风得意之际,大祸临头了。一日子夜时分,省、地公安部门代号“利剑”的扫黑除恶战役在西营市打响。由省公安厅长和西营市委书记亲自坐镇,三百多名武警和公安统一行动,将“河山贸易公司”上到冯哥小徐,下至大庆、小喽罗,总共六十多人一网打尽。此外,还有包括西营市公安系统内的六名行政执法人员,因涉嫌为黑社会组织提供保护、收受贿赂等,被依法收押。至此,以冯河山为首的“河山贸易公司”这一黑社会犯罪组织,被来了个一锅端,彻底割掉了这个盘踞在西营市为非作歹了五年的毒瘤。
这些坏家伙里,据说小徐的下场最惨:他在公审前妄图越狱,被哨兵击毙,反而走在了他大哥冯河山的前头。
这之后,西营市公安局进行整顿,处分开除了一批,又从社会上公开招聘了一批警察。这其中,就有那个卖菜姑娘沈增香。她原本没打算去报考的,可是当地派出所所长亲自去她家做动员,她才去的,而且很轻松地就考上了。考上后,他们首先去市警察学校培训。这一天,同学们不约而同地早早来到教室等待,因为今天来讲课的,是省公安厅特警队的著名侦探韩峻岭。他破获的好几个案件,都作为案例,写进了警校的教科书呢!
早上八点,在校长的陪同下,韩峻岭走进教室。同学们热烈鼓掌,惟有沈增香张口结舌,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天咧,这个韩峻岭原来就是小徐、徐江山啊!
下课后,沈增香与韩峻岭聊天,担心地问他:“你叫大庆打过多次,不会把你打坏吧?”韩峻岭笑道:“你以为我昏迷啊吐血啊什么的真是被大庆打的?告诉你,那都是我装的。”原来,韩峻岭自幼习武,精通各种软硬功夫,他被大庆打得昏迷啊吐血啊什么的,都不过是为了混进黑帮内部而演的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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