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1期
“酸枣”行动
作者:于春林
“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担心的是你拿到了我的钱却不把东西还给我,那我该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我求的是财,跟你无怨无仇,只要你拿钱干脆,我是绝不会失信害你的。”
电话里的刘志民只沉默了一会儿,就痛快地答应了。陈小古关了手机,心咚咚乱跳,双手也在不住地颤抖。别看他在电话里措辞油滑、老到,那都是事前缜密构思、反复操练的结果,其实在打电话的过程中他从头到脚都紧张得发僵发麻。他这回是躲在刘志民家外面的一个车库边打的电话,这里有一棵粗壮高大、枝叶茂密的法国梧桐,能把陈小古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不过两分钟的时间,他看见刘志民果然一个人出来了,并且依照约定取下了信报箱旁挂着的那个书包,把用报纸包着的一摞东西塞了进去,然后提着它丝毫没有犹豫地朝大门外的街道走去。嗯,看来刘志民没耍什么花招。陈小古强压住自己咚咚乱跳的心,沿着车库边的梧桐树上了围墙,跳下去后带上等在那里的“酸枣”,飞快地朝县委大院边的第二个街道的拐角处跑去。等了两分钟,他估计刘志民已到了第一个拐角处了,便再次拨通了刘志民的手机说:“到了指定的地方了吧,辛苦您再多走一点路,把书包放到前面街道第二个拐角处的那个电话亭边,自然有人会去拿的。”陈小古说完,把“酸枣”留在暗影里,自己先小跑着往通向泥塘村的路口去了。
事情比预想的还顺利。陈小古在路口等了只一小会儿,便见“酸枣”叼着那个书包箭一般地射过来了。陈小古按捺住狂喜的心,抖抖索索地从酸枣嘴里取下那个沉甸甸的书包,走到路边的茶树林里,借着月光查看了书包里的东西,没错,报纸包着的是八大捆扎扎实实的大额钞票。
四“酸枣”示警
成功了!我终于可以圆自己的大学梦了!欣喜若狂的陈小古带着“酸枣”,一路狂奔往家赶。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刘家的大狼狗正在后面跟着他和“酸枣”,并小心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两个多小时后,陈小古回到了家里。家里黑灯瞎火的,看来心有不甘的父母又老着脸皮出去帮自己借学费去了。狡猾的大狼狗等他和“酸枣”进屋之后,悄悄地跑过来在他家屋前的酸枣树下,抬起一条后腿撒下一泡尿做上记号,走了几步后,大概是对自己撒尿做的记号仍不放心,便又在不远的草丛边弓着腰耸起屁股拉了两泡屎,然后飞快地往来路跑远了。
陈小古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他搂着书包,下意识地躲进蚊帐里,透过房间里那个只有15瓦的小灯泡发出的昏黄的光线,望着高高摞起的一大堆钞票发呆,脊梁上冷汗涔涔。如果说,从筹划“借钱”一直到成功地实施计划把钱“借”到手,陈小古堪称“胆大心细脸皮厚”的话,那他心里全凭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不平之气和读大学的强烈愿望在支撑着自己,而现在,钱“借”到手了,冷静下来,陈小古心里的恐惧开始像潮水一样不可遏止地往上涨——他明白自己犯了罪,犯了敲诈勒索罪!自己尚未踏入大学的门槛,便已经成了一个罪犯了!怎么办?把真相告诉父母?树叶掉下来都怕砸破脑袋的父母那还不活活吓死?唉,就说是县城里一个家境富裕的同学借了一大笔钱给自己,相约等自己毕业后工作了再还给他吧,这个理由父母应该会相信的。那刘志民的笔记本寄还给他吗?这可是个大贪官,继续让他呆在台上会祸害多少老百姓啊!坐在床上,陈小古头大如斗,思前想后,何去何从,可真是犯了难。还不还笔记本的难题可比他筹划这起“酸枣行动”还要让他犯难。
蓦地,“酸枣”在外面狂吠起来,陈小古心中一惊,赶紧把装钱的书包用被子盖上,下床出门去察看。“酸枣”见陈小古出来了,叫得更响,两条前腿在酸枣树下乱挖乱刨,黑色的土块被它刨得四处乱飞。难道酸枣树下有什么东西?陈小古过去仔细地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于是扭头想回到屋里去,但是“酸枣”拦在他的前面猛摇一阵尾巴后,继续在酸枣树下狂吠不止。陈小古知道“酸枣”十分通人性,如果没发现什么情况是不会这样狂吠不休的。他又跟着“酸枣”走了过去,“酸枣”回头急切地蹭了蹭他的裤脚,领着他到前面的草丛下,用前腿划拉出两泡粗大的黑狗屎来——比“酸枣”拉的屎几乎要粗大一倍。陈小古呆住了,他想起赵兵兵在刘志民住宅前提醒他刘家有大狼狗,拉着要他赶快离开的情景,恍然大悟。怪不得“酸枣”这样激动,原来它发现这里来过一条陌生的大狗啊!肯定是刘志民家的大狼狗!陈小古心头一紧——难怪取钱这么“顺利”呢,原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呀!陈小古从赵兵兵家借的那些侦探小说中,多次看到过利用狗来作案和破案的情节,他用自己家里的“酸枣”去叼那个书包,也是受此启发。刘志民这么痛快地把钱交给他,原来是埋下了用大狼狗跟踪追击的伏笔和后手。蓦地,击毙马大毛那几声清脆的枪声仿佛又在陈小古的耳边炸响了,陈小古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怎么办?刹那间,陈小古冷汗涔涔。但开弓没有回头箭,马大毛的下场在提醒着他。陈小古明白,时间不多了,得赶紧拿主意,等大狼狗带着刘志民的人一来,为杀人灭口,他这个“罪犯”也难逃被击毙的厄运。
五河中救人
陈小古心乱如麻,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先走吧,走到哪里算哪里,既然刘家的大狼狗发现了这里,肯定不能呆在家里等死啊!对,要紧的是先摆脱刘家大狼狗的追踪再说。陈小古急忙回到屋里,从床上拿起装钱的书包背上,带着“酸枣”往村后走去。陈小古选择这个方向,也完全是下意识的。因为村前的大路通往县城,村后的小路则四通八达,往哪边去的都有。他没想好到底要往哪边去,反正离开县城是越远越好。
夏夜的月光晶亮如银,洒在“酸枣”如锦缎般柔滑的毛皮和陈小古因紧张而惨白如纸的脸上,颇有一点诡秘的意味。出村不久,便靠近了有名的潇水河,前面是一个叫牯子江的小渡口。河风吹来,凉爽阵阵,却吹不散急奔中陈小古满身的燥热与焦躁,此时此刻,他真想跳到河里去洗个冷水澡,让清凉的河水冲走全身的疲乏与紧张。想到洗澡,陈小古心中一喜,瞬间来了主意,对!到河里去兜上一圈,然后上岸又下水,下水又上岸地折腾几个来回,再沿河边的浅水往上走个几里路,那还不把刘家的大狼狗给转得晕头转向,看它往哪里追去?陈小古自小玩狗、逗狗,知道尽管狗的鼻子特别灵敏,可是各种气味进入流水中,那狗也就无计无施、无迹可寻了。陈小古紧张无比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他赶紧脱下衣服,团成一团和书包一起顶在头上,扑通一声,从牯子江渡口的码头上赤条条地跳入河中。真舒服啊!陈小古用一只手护着头上的衣服和书包,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划着水,心中渐渐平静下来了。下一步该如何办呢?从马大毛的遭遇来看,如果被心狠手辣的刘志民逮住,十有八九会被灭口;去举报刘志民吧,可自己也犯下了敲诈勒索罪,就算是举报有功不追究自己的法律责任,可赃款上交了,那自己的大学也读不成了呀。怎么办?陈小古在河水中游了十多分钟,身上是凉快了,但头脑却依然混沌,怎么也理不出一个清晰的路子来。不过有一点陈小古是清楚的,那就是不能在河里泡久了,说不定刘志民的追杀队伍已经在大狼狗的引导下逼近了这个地方,得赶快离开。陈小古振臂游向对岸的浅水区,起身后沿着河岸齐膝深的浅水向上游趟去,走了约两里路后,他又游回对岸走了半里路,然后重新下水回到左岸的浅水区往上趟水而行。又趟了约两里路,在陈小古前面跑着的“酸枣”忽然停了下来,对着河中间一团黑黑的漂浮物低低地吼叫起来,两只前腿在水中乱刨,显得十分激动。陈小古仔细一看,好像是一个人的头发,难道有人落水了?陈小古来不及多想,把头上顶着的衣服向河岸上抛去,但装着钱的书包却不敢随意乱丢,他让“酸枣”把它叼在口中,自己纵身往深水区一跃,向那团黑发游去。游到近边了,发现果然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陈小古伸出左胳膊一抄,把那个溺水的人搂在胸前,右臂划水,很快游到了岸边。他把这个软绵绵的身躯拖上岸,伸手探探了她的鼻孔,发现还有一点点微弱的呼吸,只是肚子被河水灌得溜圆。陈小古自小在潇水河边嬉水,熟悉水性,也多次见人抢救落水者,把人救上岸后的施救程序是清楚的。他把这个女人翻转身搁在一块磨盘大的鹅卵石上,轻轻从后背按压她的腹部,不一会儿,肚子里的河水就从她的嘴里汩汩地往外冒,随着她吐出来的水越来越多,她的喘气声也变得越来越大,已到了鬼门关口的生命看样子又重新被拖回来了。过了约一顿饭的功夫,她的肚子瘪了下去,她开始发出了轻轻的呻吟声。陈小古把她的身子又翻转过来,让她在沙滩上躺好。月光洒下来,照在这个女子清丽的面庞上,陈小古看清楚了,这还是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呢。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小巧的嘴唇,像刀刻出来似的精致。陈小古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过一个姑娘。面对着曲线玲珑,凹凸分明的诱人身材,他不由得脸红心跳。真没羞!自己还没穿裤子哟。陈小古触电似地跳了起来,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赶紧离开那个姑娘,手忙脚乱地找到自己抛在河滩上的衣裤换上。他的心里如小鹿乱撞,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发愣,良久不敢回头再看那个自己救上来的姑娘。忽然,一声幽幽的叹息过后,躺在河滩上的姑娘小声说话了:“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活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陈小古转过头去,见姑娘那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正幽幽地对着自己,等着自己回答。陈小古张了张嘴,刚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姑娘,忽然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不由得又改了口:“起来吧,睡在沙滩上会着凉的。”陈小古伸手拉姑娘坐了起来。“你还这么年轻,有什么想不通的事,硬要寻死?快回家去吧,我有急事要办,不能在这里陪你了,再见!”说完,陈小古站起身来就想走。“哎,你救了我,不想听听我的故事?我要是又跳进河里去怎么办?”姑娘撅起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吧,那我就听听你的故事。”说不清是无奈还是自己喜欢和这个姑娘呆在一起,原本打算马上离开的陈小古又坐了下来。姑娘把自己的“救命恩人”当作了最好的倾诉对象:“我叫樊丽丽,是水竹乡人,爸爸和妈妈在乡里开着一间规模不大,但效益不错的食品加工厂。我今年读高二了,在学校里成绩不错,尤其是数学特别好,基本上每次考试都拿第一名,爸妈希望我考上名牌大学,学工商管理,将来好帮他们把工厂发展成一流的大企业。我也一直在努力着,想早一点实现爸妈的意愿。可是,平地起风波!上个月,因为一笔货款被本乡一个叫刘斌的人久拖不结,爸爸和他发生了争执,没想到欠钱的理不直气却粗,这个家伙竟带着几个人打上门来。被逼无奈,爸爸和妈妈奋起搏斗,虽然被刘斌一伙打得鼻青脸肿,可也用菜刀将刘斌的肩膀砍了个口子。这个刘斌后台很硬,听说他是刘县长的侄子,所以尽管打架的事是由于对方肇事在先,但派出所却不分青红皂白,把我爸爸妈妈关进看守所拘留起来了,说他们犯了故意伤害罪,两个都要判刑。刘斌受的伤根本不重,我爸妈一被抓,他就出了院,昨天半夜竟偷偷地摸进我家里,把我强奸了。这个畜牲说,有叔叔在县里护着他,在这块地盘上谁要是跟他斗,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你如果去报案,丢人现眼不说,马上还把你当成你父母行凶打人的帮凶,一块丢进牢里。呜呜,我的家完了,我的清白也给这个畜牲毁了!我哪还有脸再去学校上学?我找谁说理去?倒不如死了干净!”姑娘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就又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