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骨肉情深
作者：张兴元
妈妈却突然变得心胸开阔起来，她抚摸着玉芳的脸庞，轻声说：“孩子，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既然有人向你提起这事，我还是向你说清楚吧，免得今后有人把事情搞复杂了。”
妈妈讲起二十五年前的事。那时爸爸所在部队驻防在河南，妈妈是随军家属，在一家商店当营业员。临产前两天，她住进一家妇产医院，跟她同住一个房间的还有本市一位小学教员。那女教师已有一个闺女，这次想要个儿子。而当时妈妈已生了大哥和二哥，想有个女儿。两人开玩笑说：“你生了男孩给我，我生了女孩给你，来个两全其美，多好呀！”说笑之间忽然都有了感觉，二人几乎同时进了产房。妈妈产后大出血，那女老师也因胎位不正遇到了麻烦，但是那位经验丰富的助产士使她们转危为安。当二人从昏迷中醒来，几乎同时询问那助产士：“我生的是啥孩儿？”助产士对二人说：“你们都遂了自己的心愿！”这话本来是助产士对两位产妇的精神安慰，不料竟酿成一大过错。第二天给孩子喂奶时，新接班的是卫校的实习生，她一手抱一个孩子，进门便问：“男孩是谁的？女孩是谁的？”那女教师迫不急待先开口：“男孩是我的。”妈妈也顺口说：“女孩是我的。”两人都坚信这次生产都达到了自己的心愿，第三天便各自抱着人家的孩子回家了，谁也不会想到她们两家的孩子竟在无意中来了个大交换。
事过半年，那位助产士在审查出院手续时发现了问题，但为时已晚，爸爸所在部队换防到江南某城，妈妈自然要一同前往。助产士不知其下落，只能把内情告诉了那位本市的女教师。那女教师已生了一个闺女，现在得了个男孩，全家人喜欢得什么似的，当助产士告诉了内情，全家人都呆了。女教师的丈夫毕竟是个领导干部，他说：“咱不能重男轻女，男孩是人家的就应该还给人家。”但部队换防是严守机密的，加上他们不知那军人的姓名，几经寻问，仍无下落。那女教师劝丈夫说：“俺俩生孩子前有过许诺，她生男孩给我，我生女孩给她，这一错正好实现了双方的愿望。”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然而，那女教师的丈夫总觉得不妥，后来终于知道了部队换防的详细地址，便叫妻子带着那男孩来她家找她来了。那时玉芳已读中学了。了解了真相，爸爸哈哈一笑说：“这事既然木已成舟，就不要告诉孩子了。他们都是革命的后代，你的孩子跟我的孩子都是一样嘛！”
妈妈说到这里，紧紧搂住玉芳说：“你是我的娇闺女，我咋舍得把你送给人家呀！”
玉芳指着那张合影问：“这位阿姨就是那位女教师吗？”妈说：“是，这男孩就是跟你互换的，看，多像你二哥呀！”玉芳问：“妈，你能不想这位弟弟吗？”妈妈说：“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哪会不想呢？”妈妈叹了口气又说：“当时你爸为了亲上加亲，两全其美，就跟那阿姨达成一项君子协议，说等你们长大了……长大了……”妈说到这里却口吃起来。玉芳追问：“长大了怎么着呀？”妈妈被逼无奈，只得照实说：“长大了叫你们结成夫妻！”
“唉呀，妈！你们怎么能这样呀？”这下轮到玉芳睡不着了，这是爸爸生前许下的愿，玲玲专程来找，是什么意思呀？
4老人的心愿
玉芳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跟她一般大的女孩早已结了婚，甚至生了孩子，惟独她还是个单身。是她对婚姻冷淡吗？不，早在她上大学时就有了意中人，可妈妈说：“小孩子家，谈什么恋爱，还是学习当紧！”大学毕业时，她把那位要好的同学领回家来，希望得到妈妈的认可，然而妈妈仍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待，说：“刚毕业就谈恋爱，人家不笑话吗？还是事业重要，晚几年再说吧！”现在她参加工作两年多了，跟那位同学仍保持着一般恋爱关系，一提结婚的事，妈妈总是冷淡地说：“再考验考验他，看看他是不是真心爱你。”对她的婚事，妈妈为啥一拖再拖？过去她不理解，现在她似乎突然明白了。是妈妈想成全爸爸在世时许下的愿望吗？她不敢肯定，也不能否定。但这问题一旦冒出来，就像一把无形的钳子紧紧地攫住了她的心，使她再也沉静不下去了。这次该她主动跑到妈妈住室，钻进妈妈的被窝，寻找问题的答案了。
玉芳故作轻松的样子，跟妈妈开玩笑说：“妈，现在都是啥年代了，你们还搞封建社会那一套，订娃娃媒，这不叫人笑掉大牙吗？”妈妈却没笑，只长叹一声说：“儿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不知道时还好，一旦知道了，心里总是放不下呀！好想见见自己的孩子，可又舍不得你，当初你爸提出那主意，妈觉得挺好的，后来你爸转业到这西北古城，几经调动，也跟那位女教师失去联系，这想法也就越来越淡漠了。”玉芳劝妈妈说：“妈，你和爸爸想得都挺好，实际上却是适得其反。你想想，就是我们俩结了婚，能都留在你身边吗？中国的习惯是女随男人生活，到时候，儿子到不了你身边，这女儿我也要离开你，到河南去了。你在这里孤零零一人，谁来照顾你呀？”
这话正说到妈妈心窝里，妈一下把玉芳紧紧抱了起来，流着泪说：“孩子，妈妈也是这个担心呀！谁料那女教师还记挂着这事，她竟派女儿来找你了。孩子，妈听你的，你要是想认那妈妈，我就照你的意见办，领你去河南见见你的亲妈妈。”玉芳打断妈妈的话说：“不不不，你就是我的亲妈妈，我哪里也不去，只守在你身边，侍候你一辈子，永远做你的孝顺女儿！”
母女二人达成共识，心情都轻松了。这个生活的小插曲似乎到此便结束了。谁料第二天，那个从河南来的玲玲却提着礼物登门拜访来了。这让母女二人始料不及，竟不知如何是好！玲玲笑着说：“大姨，你们不要责怪我贸然来访，我只是借工作之便，来看望一下大姨。别的不讲，单说你和我妈在妇产院互相照顾，共同生活了十多天，仅仅这份情谊，我妈委派我来看看大姨，也是应该的吧？”
一番话说得母女二人不好意思起来。玉芳忙让座，妈妈忙递茶。玲玲说声谢谢，然后开口说：“我这次来，没有别的意思，当年大叔许下的心愿只是一句玩笑而已，小妹和小弟都会选择自己的意中人，老人纵然给他们订了亲，他们也不会承认的。你说是吗，小妹？但是我作为女儿，只想表达一下老人的心情。俗话说，骨肉情深。自己的亲骨肉，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特别是到了晚年，更想见见自己的亲骨肉。我妈这几年身体不好，她只有一个心事，就是在她临终前，能见见自己的亲闺女。但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对这一点并不强求，就是给一张小妹的近照让她看看，她就心满意足了。我想大姨也会有此愿望吧？所以，我把小弟的照片带来了一张，不知大姨想不想见见自己的亲儿子是什么模样？”妈妈陡然来了精神。她急急地问：“照片呢？照片呢？拿来我看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像不像他两个哥哥？”
从妈妈一迭连声的追问中，玉芳知道妈妈也是思儿心切啊！玉芳从玲玲手里接过照片，故意吊妈妈的胃口说：“好帅，好帅！”就是不给妈妈看。妈妈急了，一把夺过照片来，泪水刷地流了下来：“呀，变成大小伙子了，妈见了面也不敢认识了！”妈又问玲玲：“他现在干啥？结婚没有？他知道他亲妈是谁吗？”玲玲如实禀告：“小弟大学毕业，正准备考研究生，到底谈没谈对象，这还是个秘密。对他的身世，目前还没告诉他。”
妈妈当场向玲玲表态说：“改日我带芳儿一块儿去看你妈妈！”
5如此高姿态
又一个周末来到了，玉芳去跟男朋友约会。她像讲一个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似的，讲述了她家新近发生的事。男朋友听了冷冷一笑说：“噢，怪不得你妈对咱俩的婚事横加阻拦，原来是你妈另有打算呀！”玉芳听了很生气：“什么你妈你妈的，到现在你还不把咱俩当成一家人呢？”
“一家人？”男朋友嘻嘻一笑说，“不是我没把你当成一家人，而是你妈压根儿就没接纳我这个女婿。咱俩早到结婚年龄了，连晚婚年龄也超过杠杠了，你为啥还不同意结婚？是不是在等着你那个骨肉情深的小弟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