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用心血写成的故事
作者:周西海
淑贤去接女儿小玉,就把郭朋的儿子小金也接到了家里,顺便在街上买了一兜馍,几样小菜。郭朋来的时候,掂了一瓶“宝丰”酒,一只叫化鸡和鸭肝、凤爪几样肉食,晚餐就很丰盛了。两家五口人围坐在一张圆桌旁,喜气洋洋,客厅里充满着温馨的气氛。
辛宽和郭朋是同乡,又是大学里的同学,关系密切得像一对亲兄弟。辛宽在县城建局工作,妻子淑贤虽然没有工作,但非常贤惠勤劳,在剧院门口的夜市上租了十平方米摊位,卖炒米粉、豆腐串。早上市晚撤摊,经营了五年,买了一套房子,日子过得十分舒畅。郭朋在县环保局工作,妻子虽然在一家工厂里上班,可是惜汗如金,后来就下了岗。下岗的妻子贪吃好穿,依靠郭朋千把元的工资生活,水电费、房租费,除去杂七杂八的费用,连三口人的嘴巴也难以糊住。后来妻子红杏出墙,郭朋就和妻子离了婚,带着七岁的儿子,又当爸又做妈,早送晚接儿子上学,一日三餐在外边买饭吃,弄得郭朋非常狼狈。
辛宽很同情郭朋,更可怜郭朋的儿子。正好辛宽在家里歇病假,妻子为了照顾患病的丈夫,也停了外边的生意,夫妻俩一合计,就想让郭朋和儿子到这里和他们一起生活。今天晚上,让郭朋到家里来进晚餐,就是要给郭朋说明这事儿。
郭朋打开酒瓶要给辛宽倒酒,被淑贤拦住了,说:“医生不让你哥喝酒,心口一直疼痛,俺想一定跟他过去喝酒有关。”
郭朋对辛宽说:“少喝点不中吗?”
辛宽摇摇头:“滴酒不能沾了。”
郭朋诧异地说:“宽哥,我看你瘦多了,要不到省医院里检查一下?”
辛宽说:“不就是个胃病嘛,再也不让他们下胃镜折腾了。”
郭朋惊诧地注视着辛宽,关切地说:“宽哥,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还是到大医院里检查一下吧。”
辛宽没有回答,便转了话题:“我和你嫂子商量好了,从今天起你和孩子就吃住在这儿……”
郭朋没等辛宽把话说完,一迭声说:“不不,太给嫂子找麻烦了。”
淑贤说:“你哥歇病假,夜市的生意俺也停了,反正是在家闲着嘛。”
辛宽说:“明儿就是星期天,你嫂子帮你搬过来,你就住在西间房,你嫂子带孩子住在东间房,我到书房睡去。”
“这这……”郭朋显得不好意思了。
辛宽说:“别这的那的,你在外边租房出租费不说,回到家里冷清寂寞,没有家庭的温暖,对孩子的心灵是种伤害。”
郭朋笑着说:“我来了,把你挤到了书房,我不就成了分隔哥嫂的一条银河了吗?”
辛宽和淑贤两口子笑了。
辛宽说:“你不来我也是睡书房。你不知道我爱给报社写个小故事什么的,这次呀,我想写部中篇故事呢!”
郭朋“嗞”一声,一杯酒下肚,兴致勃勃地问:“啥内容呀,讲给我们听听!”
辛宽微微一笑说:“暂时保密,等写完了读给你们听吧。”
这时,自斟自饮的郭朋,脸上浮现出一层闪光的红云,他皱了下眉头,感叹地说:“谢谢哥嫂对我和孩子的关心、体贴。住到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最好替我这个孤男人操些心,物色个女人。我要求不高,模样嘛,有嫂子七分长相;心地嘛,有嫂子贤惠、勤劳的一半,我郭朋就烧高香了。”
淑贤嘻嘻笑了:“你眼头儿也太低了,我算啥呀,哈巴狗撵兔子,要咬没咬,要跑没跑,就会炒炒煎煎,干些伺候人的活儿。”
辛宽嘴角挂着笑说:“你嫂子成你心中的偶像了!放心,我给你物色个比你嫂子强的,起码要和你嫂子打等号的,中不?”
郭朋立刻双手抱拳,嘿嘿笑道:“先谢谢宽哥,到时候请您到‘龙吟堂’吃甲鱼。”
辛宽哈哈一笑说:“这客你请定了。早前在机关里提起你离婚的事,我一个同事说,他们那座楼上有个女人,丈夫去世不久,身边有一个小妮。据说挺能干,我说让给你提提,人家正在伤心处,只好等一等了。”
淑贤急忙接道:“可别忘了,停段时间替郭朋催问一下。像郭朋模样儿帅,工作单位又好,那女人也算遇着了。”
辛宽说:“能忘了到‘龙吟堂’吃老鳖吗?”突然,辛宽抖了下身子,揪了一下眉头,显得十分痛苦的样儿。
淑贤担心地问道:“咋?不舒服吗?”
辛宽缓缓地晃了下头,露出一丝苦笑:“没事,该吃药了。”起身回书房去了。
一个月过去了,郭朋看到淑贤不但要做一日三餐,给孩子洗衣服,还要接送孩子上学,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心想还是快组织个家吧。一天吃罢晚饭,郭朋对辛宽说:“哥,您说的那个女人,能不能再问一下?”
辛宽拿出手机,在手机上寻找了片刻,兴许没有查到对方的电话号码,起身向书房走去。一会儿,传出他和对方打电话的声音:“喂,老贾吗?我是辛宽……身体好多了,不用操心。我想问一下你讲过的那个女人……中中!拜托了,再见。”打罢电话,他走出书房,对郭朋喃喃地说:“那女人走娘家去了。”
淑贤难过地接道:“中年丧夫,还撇下个孩子,够苦了。”说着拭了下眼泪。
又一个月过去了。一天晚上,淑贤接孩子回来,跨进房门满脸喜色地对郭朋说:“路上俺碰到同行的一位大姐,她说有个女人三十二岁了,身边有个小男孩儿……”
辛宽没等妻子把话说完,直晃脑袋:“不中,不中!”
淑贤有些不耐烦了:“瞧瞧,郭朋还没表态,你满口的不中。那女人家有房子,先不愁买房了。”
辛宽说:“负担太大喽!女人带个男孩,郭朋有男孩,要上学要结婚,买房子不买?郭朋开金矿呀?”回头问郭朋,“你说呢?”
郭朋附和道:“宽哥说的有理。”
“你们俩呀,一个鼻孔出气儿。那就盼等优秀的女人摸上门吧。”淑贤说着到厨房里去了。
吃饭的时候,辛宽迟迟没有出门,又在书房打电话:“喂?老贾吗?嘿嘿,是是……好啊!……中中!谢谢喽!”
淑贤看到一脸灿烂的丈夫喜滋滋地走出来,便问:“那么高兴,事儿成了?”
辛宽一脸狡黠地说:“反正离去‘龙吟堂’不远了,人家说了解了解。”
“嗨!”淑贤说:“那女人也太多心了,像郭朋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也难寻,俺要有个小妹非嫁他不可!”
辛宽说:“黑猫白猫咱知道,人家能提布袋买猫,装起来背上就往家扛?”
郭朋的儿子小金,立刻拍着小手嚷起来:“伯伯,猫在哪儿?给俺买个波斯猫,要个花的母猫下娃子。”
小玉也叫着说:“爸爸,俺要只公猫给小弟的猫做伴儿。”
大人们嘻嘻哈哈笑弯了腰。
不知不觉,郭朋和儿子在辛宽家里生活了三个月。“五·一”节前夕,小玉和小金就念叨着,要到省城动物园玩。辛宽答应了孩子们的要求,要和淑贤、郭朋一起到省城里游园。可是“五·一”节的那天,辛宽突然变了卦,说他的作品就要结尾了,文章没写完心放不下,没游兴,让妻子和郭朋带上孩子们去玩儿。
淑贤察觉到辛宽这些天来食欲大减,一天比一天消瘦虚弱,经常发现他额头上的汗珠直淌。妻子总有些不放心,要留在家里照看辛宽,让郭朋带孩子玩去。
辛宽对妻子伸伸胳膊蹬蹬腿,说:“别担心,这不挺好吗?尽管带孩子去吧,你不去孩子们会不高兴的。”说着低头问小金和小玉:“你们说呢?”
小金摇着淑贤的手,撒娇地说:“娘娘去!娘娘去!”小玉摇着妈妈的另一只手,也缠着非要妈妈一块儿去不可。
淑贤只好答应了。出门前,她给丈夫安排好了午餐,就和郭朋带着孩子出了门。
十点钟的时候,淑贤给辛宽打了个手机,告诉丈夫他们已经到了动物园。辛宽知道妻子是人在外心在家,就让妻子放心,尽情带孩子们玩儿。十二点淑贤又给丈夫打了个手机,问他吃饭了没?辛宽说吃了。下午三点的时候,淑贤又给丈夫打了手机,辛宽却关机了。接着又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却响着嘟嘟的忙音。淑贤心悬起来了,神情惶惶地再没心游园了。回忆起多天来丈夫的病情,似乎丈夫还有什么事儿在瞒着她。她越想越紧张,急忙对郭朋说声“走”,便神色惶恐地带着孩子出了动物园。她急得满头淌汗,恨不得一步跨到家里,便拦了一辆出租车,迅速地往回赶。
回到家里,淑贤下车顾不得孩子,飞跑着上了楼,打开房门,就扯起嗓门急促地喊叫:“辛宽!辛宽!”
室内没有应声。
淑贤失魂落魄地奔向书房,见辛宽伏在桌上,上前两手抱着丈夫惊慌地喊道:“辛宽!你……你怎么了?”辛宽一动不动。淑贤大喊一声:“郭朋!快来!”
郭朋匆匆地赶来了,急忙和淑贤把辛宽抬到床上。淑贤不停地哭泣着,摇晃着,喊叫着丈夫。郭朋忙给120急救中心打了个电话。
不久,救护车鸣叫着赶来了。医生快步走到床前,拿起听诊器一检查,辛宽的心脏早就停止了跳动。
“哇”地一声,淑贤扑到丈夫的身上,痛哭起来。
郭朋脑袋顶着床头放声痛哭。
两个孩子也在惊恐地嚎啕。
一阵痛苦、悲伤的哭声过后,当郭朋和淑贤商量辛宽的后事时,发现桌上放着一张辛宽写下的遗嘱:
郭朋,三个月来,哥说要给你物色个女人,又几次给对方通电话联系,其实那是作戏让你看。不过哥真的给你找了个你喜欢的妻子,就是你嫂子——淑贤。我病休开始,已经是肝癌后期,我并不怕肝脏的疼痛,也不怕死。我焦急心痛的是你嫂子和女儿,要给淑贤寻个好丈夫,给女儿找个好爸爸。让你到这儿来吃住,就是让淑贤和小金培养母子感情,让淑贤和你进一步沟通。我很高兴,我的故事写完了,可以安心上路了,祝你们幸福!
宽?摇即日
郭朋转身哭喊一声“宽哥”,扑腾一声跪在床前,心里无限悲伤,两手击打着地面,愧疚自己无法报答辛宽对他的关怀、友爱和信任。
淑贤伏在丈夫的脸上,更是心如刀绞。丈夫忍受着肝癌的折磨和疼痛,焦急和心痛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今后她和女儿的幸福。丈夫是世界上最高尚的丈夫,是充满着爱心的丈夫,丈夫对她的一片爱心,今生今世无法偿还。她哭呀哭呀,哭得死去活来,同楼的住户无不随之伤心落泪。后来,妻子就把这段真实的故事刻在了墓碑上。从此,每逢清明节到陵园去扫墓的人,经过墓碑都要停足吟读,对这位默默长眠者深深鞠上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