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烽烟奇事录
作者：李永生
天明，“大眼鱼”带高百万来到了北郊西岗塔。塔前绑了两个被俘的八路军战士，土灰色的军衣满是血迹。四周是牵着狼狗的鬼子兵，狼狗们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朝两人狂吠。这时黑川也骑马赶来。“大眼鱼”见主子到了，朝高百万说：“高副官，我新弄了把枪，你枪法好，给试试准头。”说着把锃亮的大镜面二十响递了过去。高百万心中“咯噔”一下子。“动手啊，高副官，太君等着看你的枪法呢!”高百万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努力抑制住内心激动，缓缓接过枪。此时他面临着人生最艰难和痛苦的选择。开枪?战友将死于自己手上；否则，自己将身份暴露。牺牲自己的生命是小事，但组织交给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定定神，转念又想：眼前的战友注定要牺牲了，即使自己不开枪，鬼子的大狼狗也会把他们撕成碎片……与其那样，还不如让他们痛快地离去。他举起枪，强忍住内心的悲痛，“叭叭”两枪……血液一个劲朝他脑门涌。
“大眼鱼”如释重负，朝黑川道：“太君，高副官枪法实在好。”望着高百万远去的背影，黑川点点头，又摇摇头。“大眼鱼”说：“怎么，太君，还信不过?要是共产党，能杀自己人么?”黑川说：“我见他眼中露出犹豫。”“大眼鱼”说：“太君还要再试试?”黑川说：“共产党是不近女色的。”“大眼鱼”手托下巴说：“那就再让他过回‘美人关’。”
高百万手上沾了战友的鲜血，心如刀绞，但这痛苦却又丝毫不能暴露出来，憋在心里更是痛上加痛。他倒在床上正想蒙头大睡一场，“大眼鱼”的勤务兵却来请他到怡虹馆，说司令等他陪着喝酒。
怡虹馆是一所妓院。高百万赶到时，酒菜正摆上桌。高百万给“大眼鱼”倒上酒，自己也把杯倒满。“大眼鱼”捏起酒盅，却又放下了，说：“这两天挺累，咱们找个姑娘玩，都别喝酒了。喝多了光犯困，玩不痛快。”高百万心中明白，他要过“美人关”了，“大眼鱼”之所以不让他喝酒，是怕他以喝多为借口拒绝与妓女同欢。
“大眼鱼”打个饱嗝，拍拍手，进来两个浓妆艳抹的妓女。“大眼鱼”搂住一个，另一个推给高百万。高百万色迷迷地摸下女人的脸蛋说：“这妞不错。”便拥着那女人走进了卧房。
高百万心中好一阵恶心。他断定这女人一定是被“大眼鱼”买通了。他的一举一动全在敌人掌握之中。女人媚眼一笑，先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接着又开始给高副官解衣服扣子。高百万不敢拒绝，但实在又想不出好办法，于是就干脆跟那女人躺在了床上。
高百万最终赢得了敌人的信任，获取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在解放涞阳城的战斗中，我八路军老九团根据他提供的敌人兵力部署情报，以极小的代价就拿下了城池。
涞阳光复后，军管会给解放的妓女们办起了“自新教育培训班”。有的妓女经过教育后回了老家，有的就地嫁了人。高百万找到了那晚与他同床的妓女，把她领到了军管会主任那里。高百万说：“报告首长，我要娶这个女人。”说着，让那女人回避了。又对主任说：“我有更详细的情况向你汇报。”便把两位战友遇难和过美人关的事情说了。“我没能过美人关，与这女人同了床，但我今天把她娶了，就等于提前与自己老婆同了床。和自己老婆同床不为过。这样我的错误就减少了一个，心里就好受些。”高百万最后说。
高百万就娶了那女人，尔后把她送回老家侍奉父母。解放战争结束后，组织打算让高百万转业到涞阳城当地方干部，高百万不肯，他说他害怕呆在涞阳城，想起那两名遇难的战友，就撕心裂肺地痛。
高百万申请回老家秀村当了名小学教师，除了每年清明到涞阳城祭扫两位遇难战友外，他几乎没离开过秀村。
刺杀
那天闷热，财主周小眼家熬了一锅绿豆汤解暑。一家人正准备喝，忽然街上传来锣鼓响。急促的锣声夹杂着王二炮的叫喊：“乡亲们快跑啊，鬼子来了——”一家人吓得惊叫起来。周小眼跑出屋，爬上墙头看见王二炮“咣咣”敲着锣慌慌张张朝他家的方向跑过来，周小眼正想问问他鬼子到哪儿了，却听见“叭”的一声枪响，王二炮一个踉跄栽倒，那铜锣“咣当”摔在地上。周小眼揉揉转筋的腿肚子，跌跌撞撞跑回了屋，把老婆孩子扯进地窖里。他搬了块青石板盖在窖口上，又抱了几捆玉米秸铺在上面。接着他打算把自己也藏起来，却找不到藏身的地方，急得陀螺般围着院子团团转。
“咣当”一声，大门被踹开，一个端大枪的鬼子兵闯了进来，鬼子还拿着火把，进院便开始点他的房子。周小眼是财主，他的房子青砖大瓦，不如那些茅草房好点，而且鬼子的火把快燃尽了，点了半天才着了一角屋檐，转眼火又灭了。鬼子恼怒地给他屁股一枪托，喊道：“花姑娘的有?”周小眼语无伦次地回答：“花姑娘的……没有……绿豆汤的……有。”说着颤颤惊惊地引鬼子进了屋。看见了桌上的绿豆汤，鬼子端起碗来“咕嘟咕嘟”连喝了两大碗。鬼子指指锅，朝周小眼道：“多多地。”又指指屋外。周小眼壮着胆子问：“你要我多熬些汤?你们的人都想喝?”鬼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着又朝他瞪瞪眼睛，出了他家大门。鬼子虽然走了，但鬼子的话小眼不敢不听，生怕鬼子再回来找麻烦。他赶忙抱柴火烧火，又熬了锅绿豆汤。他把汤盛进两个木桶，用扁担挑着走出大门，他又看到了王二炮的尸体，旁边的铜锣上粘了一层浓稠的血迹。周小眼惊恐地望着四周，见家家户户的房子都冒着黑烟。几个忙着救火的乡亲望着他和那两桶绿豆汤都露出了惊愕的目光。
周小眼挑着木桶晃晃荡荡奔到村西的老槐树。见十几个鬼子兵正在吃饭，铁饭盒子搅得“哐哐”响。周小眼拎着桶挨个给鬼子兵的饭盒里倒上汤，“咕嘟咕嘟”的喝汤声响成一片。
从此，乡亲们便把周小眼看成了汉奸。谁见他谁吐唾沫。
周小眼一肚子委屈。他逮谁跟谁说：“刀架在脖子上，不送汤，命没了……我那房结实，日本人不是不想烧，是点不着!”
没人相信，这世上还有点不着的房子?有绿豆汤喝那是多美的事，日本人能不来?再说送绿豆汤时并没有鬼子用刺刀在后面逼着他，是他自己情愿送的。有人干脆说这日本鬼子就是周小眼引来的。要不干吗那么殷勤地款待他们?唾沫星子越来越多。
周小眼害了怕。他知道当“汉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邻村就出过一个给日本人送情报的“汉奸”，黑夜被八路军武工队“嘣”在了被窝里。他越想越害怕，白天黑夜不敢出门，饭量越来越小，吃什么都恶心，最后竟病了，迷迷糊糊发高烧，脑袋瓜子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还吐酸水，一连五六天下不来炕。他老婆去请郎中，郎中不来，说不侍候汉奸。小眼这时想起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