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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枪声

作者:李伟东




  薛阳全神贯注地听完潘大军所讲述的枪击事件,他仔细看过桌上的猎枪弹壳,断定这是五连发猎枪所发射的子弹,具有相当大的杀伤力,一粒子弹足可以杀死一头野猪。但是根据杨永利和潘大军毛发未损这一点来分析,持枪大汉无非是想要警告杨永利,根本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意图;如果想要杀死杨永利,对于两条持枪大汉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通过那起枪击事件,刑警们断定与通达公司总裁师浩庆有极大的关系。
  虽然师浩庆没有杀害杨永利之意,但是,他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使杨永利收敛了自己的行为。
  薛阳和孙晓晨驱车赶到通达建筑公司,在一位工作人员的引领下,他俩走进了宽敞明亮的总裁办公室。
  师浩庆大约有四十来岁,身材魁梧,蓄着小平头,双目炯炯有神,身穿名牌西装,举手投足都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印象。
  当他确认来人是威震花山的名侦探———薛阳时,立即命秘书端来两杯清香怡人的雀巢咖啡。他神情恭敬地说道:“久闻薛探长大名,您亲自登门拜访有何贵干?”
  薛阳清癯的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微笑,他简短地说明了来意。
  当师浩庆听到薛阳是为了杨永利一事时,他那明快的脸庞上掠过一丝阴云,语调高昂地说:“他被枪杀一事,花山市传的沸沸扬扬,市民百姓都说他是一个大贪官,死有余辜!”
  薛阳摆摆手,制止住师浩庆慷慨激昂的言辞,他不露声色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三枚子弹壳摆在办公桌上,然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师浩庆的细微变化。
  师浩庆略微愣怔了一下,愤愤地说:“杨永利的暗箱操作,把工程项目都让给了华盛公司,使我们公司陷入经营危机,几家银行上门催要贷款,公司没有资金,一时难以偿还。如今他的死给我们公司带来了福音,我们一定会起死回生,重振雄风!至于,这几枚空弹壳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薛阳极为平静地说:“一个月以前,杨永利在回家途中遭到了枪击,这是现场遗留的子弹壳。”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点燃了一支雪茄,不以为然地说。
  薛阳知道不把那两条大汉揪在他面前,他是不会轻易承认此事的!
  忽然,办公室的门被重重推开,一个身材精壮的大汉,挺立在门口,他瓮声瓮气地说:“薛警官,你不要为难我大哥了,那件事是我指使人干的,我只是想警告他一下……”师浩庆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冲地说:“谁让你出来的,这里没你的事!”
  “大哥,让警察把我抓走吧!”大汉倔强地站在地上,信誓旦旦地说:“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做的事绝不能连累大哥!”
  师浩庆怒不可遏地吼道:“山子,你简直是胡闹。”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薛阳已看出了问题的端倪。忽然,薛阳包里的手机发出了悦耳的鸣叫,刑警王海打来了电话,他说:“薛探,桂文天一星期以前曾去过他服役的部队———沙城市,他离开的当天晚上,部队枪械库存的三支六四式手枪,200发子弹被盗,部队保卫部门将其列为重点怀疑对象!现在,桂文天依然行踪不明。”
  薛阳若有所思地挂掉手机,语气威严地说:“既然这样,我希望你们主动到派出所接受处理,为我们破案提供线索。”
  薛阳和孙晓晨刚走进办公室,王海和刘振庆也脚步匆匆地走进重案组。
  刘振庆坐在椅子上,用手绢擦去脸上的汗水,“我和部队的两位保卫干事,去过桂文天的工作单位和他家,单位领导不知道他的去向,家里的客厅供奉着孩子的照片和牌位,他妻子一脸凄迷地枯坐在家门口,失神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遥远的天空,她说,桂文天好久没有回家了,她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薛阳略微沉思了一下,说:“部队的同志完全确认盗枪案系桂文天所为吗?”
  刘振庆点点头,用十分肯定语气说:“部队保卫干事说,桂文天案发前曾在部队招待所居住过两天,中午午休时,有人看见他在枪械库门前转悠了几分钟,案发后,保卫干事在枪械库大门的拉手上提取了一枚指纹,这枚指纹正是桂文天留下的。”
  “嫌疑人是扭坏门锁闯进枪械库,还是破窗而入实施的盗窃?”薛阳眉头微蹙了一下,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破窗而入!”刘振庆说道。
  “既然破窗而入,窗户上有他的指纹和脚印吗?”
  刘振庆摇头道:“窗户上没有桂文天的指纹,是另外一个人的指纹。”
  薛阳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问题的复杂性就在这里!”
  刘振庆胖胖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不解的神色。
  省城刑侦部门做出科学检验,枪杀杨永利所使用的六四式手枪正是沙城武警支队被盗的枪支。
  沙城市公安局和沙城武警支队保卫科联合办案,将目标锁定在桂文天和另一位身份不明的人身上。
  沙城警方请花山市公安局协助查找桂文天的行踪。
  
  四
  
  协查通报刚发出不久,沙城警方又传来新的消息,桂文天被人杀死后,埋在郊外的一片密林里。
  正当盗枪案陷入胶着状态时,案情又出现了新的转机。
  沙城市青园街发生一起抢劫运钞车案件,银行押运人员与两名持枪劫匪发生激战,押运人员两死一伤,一名劫匪被击毙,另一名身中数枪,奄奄一息。
  劫匪使用的六四式手枪正是沙城市武警支队被盗的枪支。
  两名劫匪身份很快确认,主犯叫胡洪祥,曾在沙城支队机动队担任过文书;被击毙的另一名劫匪叫邢长龙,与胡是战友,两人都在沙城支队机动队当过兵。
  沙城刑侦部门在现场缴获两支六四式手枪,另一支手枪下落不明。
  办案刑警对胡洪祥进行了突审,他供述了作案经过:他从部队复员以后,他分配到一家工厂工作,由于厂里经营不景气,他下岗在家。为了生存,他萌生了抢银行的念头,他向同样下岗在家的邢长龙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两人一拍即合,他俩决定去部队盗窃枪支,密谋一番后,他俩赶到了部队,正好昔日的战友桂文天也在部队,他俩对桂文天的遭遇非常同情,而且,桂文天也在枪库门前转悠了半天。他们认为桂文天也有盗枪的念头,决定拉他入伙共同实施犯罪,因为,桂文天有百步穿杨的功夫,弹无虚发。没想到遭到桂文天断然拒绝,在此之前,他到省委上访多次,引起了省委的高度重视,他只想让社会铲除贪官污吏,为死去的儿子报仇雪恨。他俩见桂文天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惟恐事情败露,决定杀人灭口,便将桂文天勒死后,草草地埋在郊外的一片密林里。
  他俩连夜回到部队盗窃了枪支和子弹,作案后迅速逃离了现场。他俩为了获取活动经费,决定卖掉一支手枪。在沙城塔楼黑市,以1万元的价钱,将手枪和20发子弹卖给了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
  当供述完这一切后,胡洪祥因伤势严重,失血过多,在病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根据胡洪祥的供述,沙城警方在塔楼一带的黑市展开了细致的调查,然而,一无所获。那位青年男子犹如一滴水珠在阳光下蒸发了,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重案组的刑警们感到枪杀案毫无头绪,大家的情绪都非常的低落。
  薛阳静坐在办公桌旁,仔细翻阅着杨永利书写的两本日记,日记里点点滴滴地记录着杨永利近年来生活和工作的轨迹。日记本上除了杨永利的指纹,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指纹。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薛阳利用整整一上午时间,看完了杨永利的日记。他操起桌上的电话,与海州市交警支队取得了联系。
  这时,刑警们已吃完午饭,从食堂给探长打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薛阳顾不上吃饭,开始给刑警们布署下一步的调查工作,他胸有成竹地说:“如果调查顺利的话,明天晚上,枪击案一定会真相大白!”
  他和孙晓晨驾车赶到了花山市夕阳红敬老院,他俩拜访了一位居住在103室年近六旬的老人。老人叫常秀花,老伴已去世多年,惟一的女儿秦雪莉,今年春天新婚没过三天便服安眠药自杀身亡。
  对于这起自杀案,花山晚报已做出详细报道:秦雪莉今年23岁,高中毕业后在家乡没有找到工作,便到南方城市广州、深圳等地打工,在此期间,她在深圳几家夜总会做陪酒小姐。挣到一笔钱后,她从南方回到花山,经人介绍与一位在工商银行工作的职员结婚。在婚宴上,丈夫的一位同事,见到了前来敬酒的新娘后,他眉头紧锁,神情显得特别尴尬,一向能言善辩的同事,一时哑口无言;美貌的新娘子脸部表情窘迫不安。细心的丈夫,察觉到他俩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事情。酒宴结束后,丈夫逼问他的同事,同事万般万奈,只好道出其中的隐情。一年前,他去深圳出差,晚上实在无聊,他到一家夜总会饮酒,酒后与一位陪酒小姐发生了性关系,这位陪酒小姐正是秦雪莉。当时,秦雪莉讲一口浓重的花山方言,所以,他对陪酒小姐印象非常深刻,回到花山,他仍然对性感迷人的秦雪莉念念不忘,那令人销魂的一夜使他久久难以忘怀。
  憨厚耿直的丈夫,得知自己的妻子做过卖淫女时,他一怒之下砸坏了所有家用电器,并提出离婚的要求。
  秦雪莉万念俱灰,感到没有再生活下去的意义和勇气,她把多病的母亲安置到敬老院,并交纳了一笔足够母亲后半生生活的费用。
  三天后,她留下了一封遗书,服下了大量的安眠药,带着无限的眷恋离开了人世。
  薛阳和孙晓晨好言安慰了老人几句,向老人了解秦雪莉除了留下一封遗书,还留下什么遗物时,老人颤巍巍地从衣柜里取出一本影集。
  老人泪眼婆娑地说:“每当我想女儿时,我就看这本影集,里面都是我女儿的照片和她朋友们的合影。我女儿的一位朋友,经常来看我,她说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女儿曾借给她5万元钱。”
  老人显然不知道女儿在深圳做过陪酒女的事情。
  薛阳接过影集,翻看着里面的照片,忽然,他那有神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其中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在征得老人的同意后,借用了这张照片。
  根据这张照片,薛阳确认了自己内心的判断,并以此展开了一系列的调查工作。
  第二天傍晚时分,刑警刘振庆和王海从省城传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五
  
  晚上9点钟,薛阳和孙晓晨走进了市第一医院508病室。
  班怡霖一脸倦容,疲惫不堪地躺在病床上。她见到两位刑警,极其费力地从病床上坐起身。
  薛阳坐在病床前的一把椅子上,锐利的目光在班怡霖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他从皮包里取出一张照片,让班怡霖看过之后,冷冷地说道:“你对这张照片不会陌生吧!”
  班怡霖沉稳地点点头,这张照片是她和秦雪莉在深圳夜总会时的合影,照片拍摄于三年前的春天。
  薛阳又从包里取出两本蓝皮的日记本,在她眼前晃动了一下,依然冷冰冰地说:“这是杨永利写的日记,里面所记录的内容,你一定非常熟悉,因为,日记本上有你的指纹。红苹果酒吧门口发生的枪击案,起源于三年前海州市滨江大道发生的那起车祸。三年前的春天,杨永利去省城办事,在返回花山途中,路过海州市,当轿车行驶到滨江大道时,他撞上了一位穿越马路的老人,老人的左腿被撞断,生命垂危。杨永利把老人抱到轿车上后,驾车离开了现场,当时已是深夜1点钟,路上已没有行人和车辆通行。
  杨永利并没有把受伤的老人送到医院,而是抛到了郊外林间小道上,可怜的老人在冰凉的土地上冻了一夜。黎明时分,老人被过往的行人救起送到了医院,由于延误了救治时间,老人的左腿被截肢,胃部被撞击得大出血,急需手术费5万元。老人是一位退休工人,家里一贫如洗,厂里效益不好,难以支付高昂的手术费。
  在这生死关头,远在深圳的女儿,从朋友秦雪莉那里借了5万元,从而拯救了老人的生命。这位老人就是你的父亲。然而,一年以后,病魔还是夺去了老人的生命……”
  当薛阳说到这里时,班怡霖酸楚的泪水奔涌而出,悲咽地说:“即使如此,杨永利之死与我有什么关系?”
  薛阳语调低沉地说:“等你有了钱,还给了你的好朋友,你俩从深圳回到了花山。由于秦雪莉服药自杀,你由衷地感受到人生的短暂和凄凉。你对失去了一个好朋友,感到无比的痛惜。杨永利有写日记的习惯,你在书房里无意中看了他写的日记,他在日记里详细地描述着那天深夜在海州市肇事逃逸的经过。你看过之后悲凉到了极点,寻找了多年的杀父仇人竟然就在自己身边,你对杨永利深恶痛绝,同时也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万分的悔恨。虽然,他给你买了一套房子,并送给你大笔财物,但是,你非常清楚这笔钱是他受贿所得,属于不义之财,他的行为迟早有败露的那一天。于是,你决定杀掉杨永利,为死去的父亲报仇雪恨。
  你开始实施复仇,你找到了在省城开京艺茶馆的儿时伙伴汪安石,他在省射击队当过队员,并在全国射击比赛中获得过亚军。退役后,他在省城开了一家茶馆,由于经营不善,茶馆已濒临倒闭,急需资金周转,他始终暗恋着你,对你怀着一种特殊的情感,当你提出杀死仇人杨永利,并付给他20万元时,他二话不说拍着胸脯答应了你的要求。他在沙城塔楼黑市购买了一支六四式手枪,在你的授意下,他按照原定计划杀死了杨永利,并向你开了一枪,我非常佩服你高超的演技。他在中华大街拐角处坐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出租车,赶到了火车站。当我们在现场搜索时,他已经坐上了开往省城的特快列车,那位出租车司机,我们已经找到了。我们的刑警已在京艺茶馆将汪安石抓获,并缴获了作案凶器———六四式手枪,汪安石已供述了一切,现已在押解途中。”
  班怡霖倾听着薛阳的讲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薛阳继续说道:“当初,我就对你有所怀疑,凶手对杨永利连开三枪,而且枪枪命中要害部位,为什么只对你的肩膀开了一枪,我一直在寻找着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在日记本上找到了问题的切入点———三年前的车祸,你父亲是那次车祸的受害者,海州交警部门给予了确切答复,案发前,我对你的行踪进行了彻底调查,并且通过银行部门对你的存款进行了清查,案发前一天中午1点钟,你从工商银行人民路支行取走了20万元,如果杨永利不在日记本上描述车祸发生的情景,我不会这么快注意到你,你做的这起案子,可以说天衣无缝,他在日记里记录了很多的东西,但是惟独那起意外的车祸引起了我浓厚的兴趣。
  “如果你不命汪安石枪杀杨永利,他也难逃法律的惩罚,由于永乐桥事件死者家属连续上访告状,省纪委已对杨永利立案侦查,他的贪污受贿行为将大白于天下,你这样做,不但毁了你自己,也害了汪安石。”
  班怡霖黯然无光地注视着神情威严的薛阳,苍白的脸上渐渐地流露出一丝悔恨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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