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珠混鱼目
作者：曲怡琳
警探问他俩为什么躲了起来，逃避警方的调查。何、吴两人同样也有辩解的理由，声称他们问心无愧，之所以改名换姓是不想受外界任何打扰，静心完成未竟的心愿，干成大事者莫不是潜心苦寂。
警探跟他俩算起了经济账，指出他们的收入与支出明显不符，对此如何解释。看来他们早做好了和警方较量一番的准备，吴德田声称他只专注于仿瓷，一切花费和收入方面的事全由何伯良负责，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有何伯良才能说清楚一切。他这样说的目的显然是为了避免两人说得不一样，从而暴露出他们不想让警方知道的东西。
何伯良讲他们仿制的瓷器因极其精美销路非常好，是游客们争抢的对象，靠此来维持日常的开支，随卖随花，随需随造，没有账本记录。因作坊实行的是定税制，每年交纳固定的税费，所以他们没有账也不算是问题。的确，警探无法因其无账来抓他们的把柄，也无法通过查其交纳的营业税来确定其言真伪。
每次发问遇到的总是不悖情理却又无法查清的软钉子，警探面对的是久经刑狱磨练、经验丰富、真正重量级的对手。
3
何伯良、吴德田不惜抛弃正常的家庭生活，在他乡异地隐身制作精美的仿瓷，而李英全公司批发的却是一般的景德镇瓷器，这其中肯定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警探把破解这个谜团的切入点，定在了何、吴两人提供给仿瓷高手进行仿制的样品照片和制成的仿瓷上。这是警方能否查清白律成失踪之迷，何伯良、吴德田是否涉嫌偷盗古墓的最后一锤。
在此之前警方已请了见多识广的古瓷收藏大家和鉴定专家，鉴识这些所谓的样品照片，他们一致认为无论是从器形还是从制瓷工艺、精美程度上看，完全符合雍、乾时期的瓷器形式。但无论是个人收藏，还是博物馆、甚至中外拍卖会，都没有见过这些瓷器，用行话说全都是“生货”。
何伯良称这些样品照片都是从一个不知姓名、不知来历的瓷器收藏大家手里高价买到的。这位瓷器收藏大家，是他在景德镇陶瓷艺术节上遇见的。只打过这一个招面，过后再也没有什么联系。正可谓大巧不能胜至拙，何伯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又给警探踢回了一个同样是查不清同时也否不掉的软钉子。
警方从知情人嘴里得知，所有制成的仿瓷全被李英全陆续运了回来，全部保存在银行的保险箱中。警方决定查个究竟，这些做旧的仿瓷共有仿雍正年制的直径３３．３厘米的粉彩八桃五蝠纹盘二十三个，仿乾隆年制的高４９．４厘米的珐琅彩花果纹缸三十五个，仿雍正年制的高２６厘米的粉彩花卉四方盆二十七个，仿乾隆年制的粉彩双龙捧福开光纹盘三十一个。不服不行，这些仿瓷在何伯良和吴德田的严格监制下，制作得特别逼真，几乎是一模一样，警探千看万端量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警探请教鉴瓷专家得知：新烧的瓷器做旧做得再像，就像刚生产出来的宣纸一样，都有所谓的“火性”。就像国画家要把新生产出来的宣纸，搁置三年以上才能消除“火性”一样。新烧瓷器的“火性”必须填在土里或泡在水里三年以上才能消除。
警探又请教鉴瓷专家能否区分新旧瓷器的“火性”，鉴瓷专家讲可以，轻轻敲击瓷器，就可以从瓷器发出的声音中辨别出哪些瓷器声音偏“燥”。警方立即请这位鉴瓷专家甄别这些仿瓷，他在每一种类的众多仿瓷中都找出了一个无“火性”的所谓仿瓷。
听到这个结论，警探恍然省悟，他们隐隐猜到了何伯良等人的伎俩。
鉴瓷专家感悟瓷器“燥”与不“燥”，是凭多年制瓷生产中所形成的经验，这些经验的东西，无法升华到系统完整的科学理论，达不到百分之百的准确。最科学的办法是做“碳十四测年”鉴定。
碳元素是构成地球环境的重要元素之一，同时也是有机物的主要成分。
碳元素有质子数相同中子数不同的同位素碳十二、碳十三、碳十四。碳十二、碳十三是稳定的同位素，而是碳十四是具有放射性的可变同位素。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后期，美国科学家利比发现所有动植物体内都有碳十四。动植物死后碳十四以固定的速率衰变，利比测出其衰变速率也就是半衰期：每5730年消失一半，就这样一直衰变下去。利比因此重大发现获得了１９６０年诺贝尔化学奖。这项基础研究成果，对于检测含碳有机物和无机物存在的年代提供了科学的手段。
这些所谓的仿瓷品经过“碳十四测年”鉴定结果很快出来，鉴瓷专家的经验果然没错，他挑出的没有“火性”的粉彩八桃五蝠纹盘，珐琅彩花果纹缸，粉彩花卉四方盆，粉彩双龙捧福开光纹盘均是产于雍、乾朝的价值连城的真品。
何伯良等人鱼目混珍珠的把戏被戳穿。
４
警方铁证在手，腰杆子马上硬了，立即将何伯良、吴德田及李英全刑事拘留。然后利用这个铁证将何伯良等人各个击攻，查清了白律成失踪及他们涉嫌偷盗古墓的所有细枝末节。
２０００年７月何伯良、吴德田和白律成结成盗墓团伙后，昼伏夜出，历经二个多月勘查终于找到了一座古墓，１１月２３日凌晨他们确定了墓室的方位，白律成因按奈不住将要发横财的激动，打电话给哥哥报信让何伯良觉察，他怕走漏了风声责令白律成立即关机，不许再与外界有任何联络。经过一夜的盗挖他们挖通了一条通向墓室的盗洞。经验老到的盗墓贼挖通墓室后一般不马上进去，而是等几天让墓室里的有害气体散尽再行窃，若是急于下手，为了检测墓室是否有有害气体同时也是迷信僻邪，先扔一只活公鸡进去，如果听到公鸡在墓室里扑腾啼叫，就表明墓室里的空气无害适合人进。
何伯良等人无法扼制急于想发横财的强烈欲望，他们决定马上进墓室偷窃殉葬品。被偷盗的古墓离村庄很近，何伯良怕携带活鸡在荒郊野外啼叫引起村民注意，暴露了他们的行动，便把这个重要的安全措施给免了。
白律成在盗墓团伙中只是个力工和保镖的角色，第一个钻墓室的活儿自然落到了他的身上。何伯良、吴德田没想要白律成死，他俩在白律成的腰里拴了一根绳子，约好白律成若是感到不适，就拽一拽绳子，何伯良和吴德田就赶紧拉绳索把他拽出来。
白律成沿着盗洞向墓室里慢慢爬去，绳子也跟着他往洞里进，越进越慢，这也很正常，也许是他爬累了，也许是越靠近墓室他越害怕或是二者兼有之，到了后来绳子一点儿也不进了。白律成始终没有发出把他拽出的信号，所以两人就一直没有动手拽绳子。等到他们发觉情形不对时，费了好大的劲儿把他拽出来时白律成已经死亡。原因很简单：墓室里的尸体腐败消耗掉了墓室里的氧气，同时产生胺等有数十种有毒气体，越接近墓室白律成吸入的有害气体越多，就像是煤气中毒一样等他发觉自己不行了已经晚了，无法发出信号。
墓室一时无法进去，何伯良、吴德田只得咬紧牙提心吊胆地又等了几天，等墓室里的有害气体散尽这才钻进墓室。墓主人死于乾隆年间，生前非富即贵，死时厚葬。他们把所有殉葬品偷盗一空后，就把白律成的尸体塞进了墓室中再把盗洞给掩埋上，为了躲避白家人的寻找，他们躲了起来。
在文物犯罪方面何伯良是个行家里手，他非常有经验，挑选了几件价值相对低的古董卖给了文物贩子，到手８７万元后，开始了他的下一步计划。偷盗的古董走地下途径进行非法买卖，价格奇低，一般是市场价格的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高到天也高不过百分之十。盗墓者拿生命做赌注，其实只得到了整桩非法交易微不足道的小零头。而他们盗得的古董中瓷器最为珍贵，件件均为精品，类似的古瓷在国际和国内拍卖市场的成交价均在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以上，他们想得到这些古瓷的完整价值。
这些价值连城的精美古瓷，一旦出现在国内拍卖市场上，绝对是引起轰动的“生货”，两个有犯罪前科的犯罪嫌疑人怕引火烧身，决定将这些古瓷弄到国外拍卖。中国警方还不知晓这起盗墓大案，不会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向国外拍卖公司通报这些古瓷特征，非常容易脱手。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白家人知道白律成是跟他们走的，干什么去也知道，这早晚是个病。在国内隐姓埋名只能逃一时不能逃一世，他们要想保住小命就得逃到境外去。
如何把这些古瓷一件不少的安全运出境是一个莫大的难题。何伯良高就高在他想出了这个珠混鱼目的鬼主意。
一切就像是警探猜测的那样：何伯良、吴德田第一步就是到景德镇，开始批量精心仿制这些古瓷。第二步何伯良出资让没有犯罪前科不易引起警方关注的连襟李英全，开了一家赔本赚吆喝的瓷器批发公司，就等着到了２００４年底根据《世贸协议》的规定，民营公司有了自主的外贸权后再做外贸瓷器生意。
到那时他们把真古瓷和那些仿瓷混在一起，以仿古瓷的名义出境，把守国门的海关人员毕竟不是有着几十年鉴瓷造诣的鉴瓷专家，他们根本无法辨认真假。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是鉴瓷专家，在没有明确线索指向的情况下，在像海水一样喷涌出口的货物中怎么可能发现此事。
警探根据何伯良等人的供述，再次前往景德镇两人的租住处，提取到一组尚没来的及仿制的乾隆年制的粉彩诗文盖碗共六件。又到被盗古墓中找到了白律成的尸体，尸体已经白骨化，经法医检验无外伤致死的痕迹。最后法医拔下尸体的牙齿放进酒精里浸泡，牙根呈玫瑰红色。在人缺氧窒息死亡时，血压升高毛细血管破裂，血红细胞浸润牙根组织，人死亡后血红细胞就留存在牙根里，形成了所谓的“玫瑰齿”，印证了何伯良和吴德田所讲的白律成死因是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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