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赵高乱秦

作者:潇 水



叫做“牍”。这个牍是一尺或两尺见方的木板(所以尺牍就是书信的意思)。
  赵高在牍上写得有点慢,像妇女画眉一样描着小篆,一个字描半天。秦始皇说:“你快点写耶——我还等着咽气呢!”赵高赶紧改用隶书,就快了很多。
  信写好了,玉玺也盖上去了。再把牍的外面用上下两块木板夹住,为了防止邮递员在路上私拆,木板外面再用丝绳十字交叉捆上,绳子打结处压上封泥。封泥压上去以后,按照当时的通行做法,赵高又从腰里摸出BP的链子,捏着链子顶上的玉玺,往封泥上边又扣了一个印——这就万无一失,绝对保密了。
  秦始皇见万无一失了,这才高高兴兴地死去。这位50岁的中国首任皇帝,这位第一次把中国的广袤国土真正统一成一个帝国的一代英豪,功盖五帝,泽及牛马,人迹所至,无不臣者的秦始皇先生,终于在河北沙丘的离宫里,一命呜呼了,留下一个风雨飘摇的王朝和一班面面相觑的大臣。
  赵高的官职是“中车府令行符玺事”,所以玉玺挂在他的腰里当作宝贝存着。他把密信带回胡亥的办公室,用手把木板丝绳上的封泥掰碎了,胡亥连忙大叫:“我的天!赵老师,你要犯罪啊!你怎么敢利用职权把它捏碎了?!”
  赵高笑眯眯地说:“没有关系,这是我的业余爱好,我最喜欢拆信看了(就跟邮局里的人喜欢拆别人信一样)。拆完信,看一看,再封上,最有益于调节内分泌了。反正我有玉玺,在封泥上重新盖一下印就行了。”
  赵高把信给胡亥看毕,胡亥愣愣地说:“这很有道理,我爹让扶苏当继承人,理所当然啊。知子莫如父,知臣莫如君。我爹让他接班,我有什么好说的啊!”
  赵高说:“不然,现在天下的权柄,就在你我手中。我只要把信的内容改了,让你接班,然后再重新封上封泥,天下就是你的了。”
  “可是,我作为弟弟,跟哥哥抢位子,属于不义。我爹死了,我篡改我爹的遗命,属于不孝。我本事一般,才能谫陋,勉强当皇帝,属于无能!这三者逆德,天下不服!”胡亥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他平时所受的教育,并不全是法家赏罚趋利的学说,“孝”、“义”、“德”3个字在他的话中铮铮作响,而这3个字全是儒家的核心概念。看来秦王朝对贵族子弟的教育,也是含有儒家思想的啊。
  赵高说:“制人与受制于人,岂可同日而道哉(给别人磕头和让别人给你磕头,肢体的感受可不一样)。”接着赵高又列举例子教育胡亥:“商汤和周武王杀了他们的主子,天下却称赞他们有义(意思是你抢你哥哥的位子,也是义的!这里赵高把扶苏比作桀纣)。至于你说的孝,卫国国君杀他老爹,孔子照样认可他,也没有说他不孝。你就不要犹豫了!”
  胡亥看赵高把孔子都搬出来了,好像孔子都赞成违背老爹,于是脑筋开始不够用了。到底要不要造大哥的反呢,要不要违背老爹临终意愿呢?胡亥累死了很多脑细胞之后,终于喟然长叹,答应了。但是他说:“如今我老爹的身体还在那里躺着,丧礼也没有办,我们就开始闹,不好吧。”
  这孩子还真实够孝顺的,还知道等到安顿完老爹再跟哥哥掐。
  不但胡亥孝,扶苏就更孝了——秦王朝是非常强调孝的,在云梦出土的秦法令竹简里,同样的打架犯罪,如果是子女对亲长的,要格外严判。这说明对于“孝”,老秦是三令五申、反复强调的。所以,后来扶苏一看见老爹发信来让他死,他就说道:“爹让我死,我有什么可说的呢?”二话不说立刻就自杀了,孝得无以复加了。这是秦王朝“孝建设”狠抓狠落实的成效啊。
  赵高说:“时乎时乎,间不及谋。”意思是,您不要再等安顿老爹身体了,现在就要行动,时间不等人啊。
  怎么行动呢?赵高掉头出门。
  赵高去找李斯,因为这事没有丞相协助,是不行的。假如丞相李斯给扶苏发一封信,揭发赵高捏碎封泥、篡改诏书的阴谋。扶苏得信,知道诏书为假,必不再奉诏书而自杀,而赵高就得畏罪自杀了。赵高若偏不自杀,而是据咸阳拥胡亥为帝,扶苏带着边防兵杀过来,诛一个赵高如同杀鸡一样简单。
  
  三
  
  沙丘野外的离宫皆建在平台上,从平台上的宫廷大门(宫门)进去,是空旷的庭,庭很高(因为是在平台上)。
  庭上,左右点着柴燎的火光。这就是庭燎。站在庭上,凭着火光向远眺望,落寞的大地夜凉星稀。
  赵高,穿过红光摇曳的庭(这个庭,如果是供平时上朝人经过,就叫朝廷)转弯走到李斯所在的官室。登堂之后,俩人发生了一段秘密对话,据《史记》记载一共700个字,往复六个回合,唇枪舌剑,繁绕周章。
  赵高首先开口道:“上已经驾崩了!授书给了太子扶苏。”
  这个李斯当然知道,此时李斯已七十来岁,是个老干部,他清清喉咙回答说:“嗯,我已经知道了。”
  “我们打算把诏书改了,改让胡亥当接班人。”
  李斯大变色,惊叫道:“这不是大逆不道吗?”
  “不必这么激动哪,这事只在君侯与我之间就能定下。”
  “你这真是亡国之言啊!不要再提了。”
  “只要你答应了,改一份新诏书,一切就算定了!”
  李斯不由自主抬高了声调:“拜托你不要再打我的主意好不好!”
  李斯虽然闹得凶,但赵高并不气馁。李斯这些年啊,已经少了年轻时候上《谏逐客书》的锐气,逆龙麟的事少了,顺应秦始皇的事例多了,譬如关于郡县制的辩论、焚书的倡议,他都有意无意地站在秦始皇的立场上,颇有迎合上意的特点,而不像个耿骨老臣。说得刻薄一点,他就像IBM电脑一样,因皇上而变。也就是说,他不太会坚持自己的原则了。
  赵高说:“以君侯的能力(这里李斯被称为君侯,因为他是秦二十等级爵中的最高一级——侯爵,称‘通侯’),与蒙恬相比,在功劳、谋划、百姓口碑、与扶苏的铁杆关系四个方面,谁强谁弱?”
  李斯吭吭了一会,撅着胡子说:“似乎都不如蒙恬。”
  “哼哼,是啊。公子扶苏即位以后,必定任用蒙恬为丞相。那么,我怀疑君侯你终不能怀揣通侯之印(金的)而耀归乡里了。”
  “嗯?”李斯吃了一惊。确实,一旦扶苏称帝,李斯保不齐就要让出相位。从前李斯上厕所,看见厕所的老鼠穷困潦倒,而粮仓里的老鼠脑满肠肥,于是李斯总结说:“人哪,是贤还是不贤,就譬如这老鼠,看他处在什么样生态环境。”这话颇有道理:不在乎你本人绝对意义上是贤还是不贤。若处在扶苏的朝廷里,蒙恬就是头一号的贤人,自己就不显得贤了,成了穷困的老鼠(公厕中的)。若处在胡亥的朝廷上,胡亥又是李斯改诏拥立的,李斯于是就是头号的贤人了,成为富翁老鼠了(粮仓中的)。所以,贤与不贤,看你处在什么环境。李斯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做个仓中鼠比较好。
  赵高继续进攻:“只要我们通力合作,扶立胡亥是很容易的。从此,保你长有封候,世世称孤(侯爵、王爵可以自称孤),富贵无边。否则,如果你不听我的,扶苏、蒙恬来了,我跟胡亥是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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