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2期

北宋灭亡:盛唐影像的矫枉过正

作者:王学斌



的终极目标。“我要做天子”可谓是公开的秘密,而成功与否的关键即在于条件的创造与时机的把握而已。宋太祖赵匡胤便是其中一位,他凭借过人的胆识和高超的手腕成就了当时五代十国军人们共同为之奋斗却无法实现的帝王梦想,并且超额完成目标,结束了这豆分瓜剖、战祸不已的混乱局面。
  自公元960年大年初四的那一天清晨起,赵匡胤在陈桥驿黄袍加身,与兄弟赵光义开始实现属于自己的梦想。他们先镇压后周残余势力,接着合并荆湘、西讨后蜀、攻伐南汉、轻取南唐,在陈洪进纳土和吴越归地之后,北宋铁蹄挥师北进,灭亡北汉,鏖战燕云,合20年之力打造了北宋版图。
  
  一病接一病
  
  按理说,大宋军队节节胜利,势不可挡,赵匡胤应当很高兴,可是他却偏偏高兴不起来,而且还因心事所困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
  那赵匡胤究竟为何事苦恼呢?原来他心想:此时去唐亡未远,五代乱祸犹在眼前。就目前的实际情况而言,若要谋求大宋帝国的长治久安,则必须建立一种制度,尽快将全国的军队纳入中央政府统一控制之下,消除藩镇割据式的慢性病,防止“赵匡胤第二”的出现。
  在登基后不久,赵匡胤就曾问过近臣赵普:“天下自唐季以来,数十年间,帝王凡易八姓,战斗不息,生民涂地,其故何也?吾欲息天下之兵,为国家长久计,其道何如?”赵普深悉太祖的所思所想,自然给出了赵匡胤想要的答案:“陛下之言及此,天地人神之福也。此非他故,方镇太重,君弱臣强而已。今所以治之,亦无他奇巧,惟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则天下自安矣。”赵普的意思很明确,要想避免重蹈中唐以来之覆辙,就必须从收回藩镇的“权”、“钱”、“兵”(即政权、财权和军权)三方面人手,唯有如此方可保证中央控制地方、皇帝驾驭将领,如臂使指般灵活自如。
  既然大的方针已敲定,那剩下的就是具体操作了,此时赵匡胤展现出大宋政治“第一操盘手”的过人掌控能力。宋建隆二年(961年)的一天,赵匡胤大摆酒席,宴请石守信、王审琦等诸位高级将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匡胤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上屏左右,谓曰:“我非尔曹之立不得至此,念尔之德无有穷已。然为天子亦大艰难,殊不若为郡节度使之乐。吾今终夕未尝敢安枕而卧也。”
  守信等皆日:“何故?”
  上曰:“是不难知之:居此位者,谁不欲为之?”
  守信皆惶恐起,顿首曰:“陛下何为出此言?今天命已定,谁敢复有异心?”
  上曰:“不然。汝曹虽无心,其如汝麾下之人欲富贵者何?一旦以黄袍加汝之身,汝虽欲不为不可得也。”
  话说到这份儿上,石守信们即便真的无心,也应该清楚地领会到皇帝此番谈话的用意所在。外柔内刚的言语背后,透露出阴森的杀气和凛冽的逼迫。昔日共享富贵荣华的“战友”,如今已经是高低悬隔、等级分明。石守信们或许直至此时方才意识到,这种“悬隔”、“等级”意味着什么。想到自己的小命完全攥在皇上的手心之中,诸将已是万分惊惧,不由得汗流浃背,请皇帝给自己指一条生路。而赵匡胤的回答真可谓滴水不漏:
  人生如白驹之过隙,所为好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钱,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尔曹何不释去兵权,出守大藩,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远不可动之业,多置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以终其天年。我且与尔曹约为婚姻,君臣之间,两无猜疑,上下相安,不亦善乎!
  第二天,已无从选择的诸位大将“皆称疾,乞罢典兵”。赵匡胤自然欣然接受,并任命“守信为天平节度使,高怀德为归德节度使”。这帮武夫虽然官位甚高,“其实兵权不在也”,沦为名副其实的“闲人”。
  后来,赵匡胤又故伎重演,收回了王彦超等诸藩镇的兵权,于是军权终于全部聚集于赵的手中。
  赵匡胤把“杯酒释兵权”这部古装大片“导”得有声有色、跌宕起伏,想必即使是刚刚拍完大手笔电影《赤壁》的金牌导演吴宇森,其水准也难以与这位北宋开国皇帝相媲美。当然,学界虽对这个典故的真实性颇有怀疑,但透过该事件,其所反映出的宋初统治者决心治愈中唐以来藩镇割据这种病症的用意是再明显不过的。
  收回军权之后,赵匡胤又推行了一轮又一轮的措施:改编军队,设立枢密院,集中财权,增建封桩库,完善科举,重用读书人,而且这些政策被定为“祖宗之法”,后世不得逾越变更。多年后,北宋统治者欣喜地发现:过去困扰唐帝国的慢性病终于不见了。
  然而,任何制度改革都不可能一劳永逸,它必须随形势发展不断进行修正。北宋鉴于晚唐五代之弊,加强中央集权,这的确收到一定成效。不过,由于矫枉过正,藩镇割据虽然没了,但又引发了许多新的弊端:军队中“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缺乏战斗力;政府里机构臃肿,冗员过多,办事效率低;君臣间猜忌太深,防范太甚,无人敢做事,导致终宋一朝,强干弱枝,朝纲不振。走笔至此,笔者不禁又想起了“赵太祖千里送京娘”故事开头隐士石老人对宋朝积弊的深刻点评:
  汉好征伐四夷,儒者虽言其“黩武”,然蛮夷畏惧,称为强汉,魏武犹借其余威以服匈奴。唐初府兵最盘,后变为藩镇,虽跋扈不臣,而犬牙相制,终藉其力。宋自澶渊和虏,惮于用兵。其后以岁币为常,以拒敌为讳,金元继起,遂至亡国,此则偃武修文之弊耳。不戮大臣,虽是忠厚之典,然奸雄误国,一概姑容,使小人进有非望之福,退无不测之祸,终宋之世,朝政坏于奸相之手。乃致末年,时穷势败,函伲胄于虏庭,刺似道于厕下,不亦晚乎!以是为胜于汉唐,岂其然哉?
  “偃武修文”,石老人可谓是一语道破天机。治愈了唐帝国的慢性病,却种下了积贫积弱的病根,这或许是赵匡胤、赵光义兄弟俩所始料未及的吧?
  唐朝总共289年的历史,如果以755年安史之乱作为分水岭的话,那么,唐朝衰落的时间为152年,通常我们眼中所谓的“大唐盟世”,只不过存在短短137年。
  这是一个令人心惊的数字!
  还有一个令人心惊的事实。安史之乱后,在唐帝国“慢性病”——藩镇割据的影响下,唐帝国完全是在重演周王朝诸侯争霸的历史,实际上在唐朝覆灭前很多年,五代十国的格局就已基本形成。而唐帝国在蛊世光环的遮掩下,盛世一直都不盛。唐太宗曾与北方强大的草原民族签订有城下之盟,并且这种带有外族侵略性质的战争也时常发生,再加上宦官乱政、外戚专权、朋党纷争以及后来的农民起义,所有这些导致中国大分裂、大衰退的问题,唐朝几乎都占全了……
  而这居然就是被当时的人以及后来的我们都引以为傲的大唐,殊不知,在细枝末节处,历史已经给我们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一个忧伤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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