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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洛颜……”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安慰这个美丽的公主。

  她笑笑,“我说过,不用同情我,路都是自己选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无论最后结局如何,都无需后悔。”

  无需后悔!是不是所有女人都这么傻?洛颜如此,我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我的运气似乎比她好了那么一点点,顺治……福临……你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在想着我呢?

  我开始有些了解为何太后每年都会到这里进香,每日听着悠扬的钟声,早课的诵经声,看着僧人无欲无求得闲静生活,仿佛能涤净自己的心灵,忘了俗世的爱恨情仇,忘了深宫中的你争我斗。有的只是心灵上的通透,寺名万尘,实是在扫尽世人心中之尘。

  不知为何,原本以为枯燥无聊的修行生活会让人度日如年,谁知只一眨眼,便过了十日。再有两日,我们便要起身回宫。洛颜在这里变得恬静了许多,只是在我眼中,她淡淡的笑容中,总带着一丝拂之不去的忧愁。

  最烦闷的莫过于娜拉,清寺古佛显然未让她平静,反而让她变得更加烦躁。在到寺第三日的时候,太后时常带着的凝翠簪子突然不见了,她的郁闷之情总算是找到了宣泄的地方。义不容辞地做起了神捕侦探,整日不是怀疑这个,就是跟踪那个,太后总是笑道:许是不经意掉了,一支簪子,何必大费周章。

  这样的话并未消减娜拉的“热情”,她反而更加坚信,簪子一定是被偷了。在我看来,簪子究竟是被偷了还是掉了,娜拉根本不在乎,她只是想在万尘寺期间找一件稍稍能让她感兴趣的事情做罢了。她乐在其中,也没人拦她,只是上到宫中随侍,下到寺内沙弥,通通被她怀疑个遍,又徒惹了众多怨言而已。所幸,她并不在乎。

  “阿米陀佛!”

  一日我正在院中赏梅,身后传来一句佛号,似能平静人心,我转过头,原来是苦尘大师。

  我轻声道:“大师今日没与太后讲禅吗?”

  苦尘微微一笑,“禅在人心中,岂是将得出来得?”他上前两步,指着那树梅花道:“施主可是喜欢这树梅花?”

  “梅树傲骨,梅花高洁,谁能不喜欢呢?”

  “如此甚好,”苦尘说着将一簇花枝折下,交至我手中,“有施主赏识,也不负它冬日吐蕊之情。”

  我眉头轻皱道:“大师何苦如此?它在枝上开的好好的,折了下来,便成了死物,大师身为出家之人,何忍做这杀生之事?”苦尘大笑道:“我不杀它,自会有人杀它,何不在它临死之前留住最有价值的一刻?”见我不解,苦尘取出一方棉帕,将梅树折枝之处小心地包了,才道:“施主手中之枝,已是一枯枝矣。”

  我低头细瞧,果然,枝中已见空洞,只是那梅花仍在顶端开的正茂,苦尘道:“贫僧若不将它折下,待得来年,它的空洞恐怕会继续蔓延,牵连更多无辜之枝。”

  “留住它最美的一刻?”

  “不错,舍了这枝梅花的花期,却能换到来年满树锦簇。施主认为这样值得吗?”

  我愣愣的点了点头,“自是值得的。只是,可怜它努力开的如此茂盛,想必就是想瞒过众人,让它再在枝上有几年残喘,谁知,却被大师一眼识穿。”

  “阿米陀佛!施主又怎知它开花,不是想借贫僧之手,交至有缘人手中呢?”苦尘笑道:“花开花落,花谢花开,最大的意义,便是在最适当的时候,发挥它最适合的能力而已,就如芸芸众生,明知自己最终是要归尘归土,却仍是看不开得再人世中苦苦挣扎,任何富贵荣华都只是过眼云烟,人生太苦,不如早早脱离尘世,来至我佛清静之地。”

  “这便是苦尘大师法号的由来么?”我啼笑皆非的道:“大师是在渡化于我?”

  苦尘摇头道:“各人自有各人的机缘,只要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发挥了自己人生的意义,纵使不如佛门,也算是修行圆满了。”

  “大师未免过于悲观了,”我不同意地道:“人生虽苦,但也有甜美快意之时,人的一生短暂而又漫长,又岂可只看结果,而忽略了期间的过程?”

  “我有一个故事,大师可想听听?”

  “施主请讲。”

  我缓缓地道:“有个旅客独自走着,忽然后面出现了一群饿狼,追着他来要群起而噬。他大吃一惊,拼命狂奔,为生命而奋斗。就在恶狼快追上他时,他见到前面有口不知有多深的井,有很多毒蛇,见到有事物送上门来,昂首吐舌,热切引项以待。他大惊失神下,胡乱伸手想去抓到点什么可以救命的东西,想不到竟天从人愿,给他抓到了一棵在井中间横伸出来的小树,把他稳在半空处。于是乎上有饿狼,下有毒蛇,不过那人虽陷身在进退两难的绝境,但暂时总算是安全的。就在他送了一口气的时刻,奇怪的异响传入他的耳内。他骇然寻声望去,魂飞魄散地发现有一群老鼠正以尖利的牙齿咬着树根,这救命的树已是时日无多了。”

  苦尘闭目轻宣佛号:“人生正是如此,处处危机处处苦。”

  我轻笑着摇摇头:“就在这生死一瞬的时刻,他看到了眼前树叶上有一滴蜜糖,于是他忘记了上面的饿狼、下面的毒蛇,也忘掉了快要给老鼠咬断的小树,闭上眼睛,伸出舌头,全心全意去舐尝那滴蜜糖。”

  苦尘微微动容,沉思良久,突然抚掌大笑,“可笑可笑,可笑贫僧自视清高,却不想也生就一双混浊之眼,只见到人生苦短,却无视众生之乐,珍惜眼前便好,何必庸人自扰。”苦尘在袈裟中摸索了一阵,摸出一小枝新绿,在这寒冬中显得无比突兀,他抬手将那枝新绿插至我的头上,高喧了一声佛号,在我的错愕之中逐渐远去,口中犹自高唱:“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原本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第一百零一章 相悦

  苦尘的举动,似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我正在错愕之时,只见梅林中人影绰绰。待那二人转至我面前,我慌忙行礼,竟是太后与苏茉儿。

  太后神色复杂地望着我头上的绿枝,最终轻叹一声,“惠儿刚刚所讲的,是我听过最动人的故事。”太后从我手中抽出那枝枯梅,“世人只见到凶恶的狼,狡猾的老鼠,却不见近在咫尺的蜜糖,”太后恍惚地道:“这么多年,我不知忽视了多少滴蜜糖。”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轻声道:“皇额娘身负重责,有些事情,又岂是您能选择得了的?况且皇额娘又怎知,往日被忽略的蜜糖在日积月累下不会变成一滴更大的蜜糖呢?”

  太后仔细地看着我,半晌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你……很好。”

  我很好?这是什么意思?待我回过神来,太后已带着苏茉鹅走得远了,我摸下头上的绿枝,小小的一截,不知是什么物种,散发着无比的清香,似是一束刚刚长成的嫩芽,只是在这寒冬之中,又怎会有这吐绿的新枝呢?

  又过了两日,太后起驾回宫,长长的鸾驾回宫终于又回到了当初出发的地方,车轮每向前滚动一寸,我的心便跳得快了一分,这半个月,不知他过得怎么样。

  太后回宫,自然是得有些仪仗的,但我的眼中,却装不下任何人,只见得正中站着的那一抹明黄,我恨不能立刻飞进他的怀抱中去,繁复的迎接仪式过去。我终于站在了他的身边,我们没有深情的对视,却偷偷的手掌相握。那一刻,我好象是被通了血脉。浑身无比舒适温暖。

  “等我。”他轻轻扔下一句话,转声送着太后回慈宁宫,我也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坤宁宫。看着一众宫妃地眉眼之间,似是比我出宫前更显忧怨。我心中不禁暗暗猜测在这半月之中究竟是谁做了胜者。

  以疲倦为由打发了众宫妃。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裳,只见常喜指挥着宫人抬进一只箱子,见了我打着千儿道:“娘娘,这是刚进上来的蓝田暖玉席/皇上叫娘娘铺到床上,听说睡得久了。有去病润肤之效。”

  原来竟是一张用数千块蓝田暖玉由金线穿成地一床席子,触手生温,当真是天下极品。

  “皇上那还有吗?”我不由得问道。

  常喜道:“暖玉难求,怕这世间只这一席了。”

  我皱着眉道:“那我不要,还是送到乾清宫去罢。”

  常喜笑道:“今年整个冬天皇上怕是都得住在娘娘这,又何必再送回去。”

  我微微笑了笑,又扭捏了半天,才问道:“这半个月,皇上时常去哪一宫?”呃……总得问问吧。

  “回娘娘的话,”常喜道:“多去地承乾供和咸福宫。但承乾宫又去得更多些。”

  果然如此,心中虽不似往日那般揪痛,但还是有些不舒服吧。

  “娘娘,”常喜看了看我地脸色,小心地道:“皇上这些天,并未翻任何一位娘娘的牌子。”

  我一愣,“你不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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