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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回到自己的寝殿,慧珠与苏嬷嬷、梅影、落雪等人立即迎上前来,梅影、落雪侍候她更衣、净手、洁面。

  慧珠奉上香茶,苏嬷嬷在贵妃榻上放好靠枕,扶着她坐了上去。

  靠在榻上,喝了一口热茶,稍稍定了定神。

  苏嬷嬷满脸堆笑:“娘娘,听说了吗?那位微主子,出事了!”语气中透着几分幸灾乐祸。

  胡善祥把脸一沉:“嬷嬷,本妃累了,你们都下去吧,慧珠留下!”

  “是!”苏嬷嬷虽然稍稍有些意外,还是招呼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当室内只剩下慧珠与胡善祥两人的时候。胡善祥盯着慧珠问道:“姐姐,西山的险情,是天灾,还是人祸?”

  慧珠面上原本带着三分笑,如今听她如此一问,立时沉了脸:“妹妹说呢?”

  胡善祥看着她的神色,心中已全然明白。她轻轻摇了摇头,身子向后一仰躺在榻上半眯着眼睛说道:“姐姐在家时的名字为善图,为何后来入宫却偏偏改了名字?”

  慧珠不知道此时此刻,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只好据实回道:“太子妃认为‘善图’二字太过直白,在她宫中叫着不太合适,况且当时我们一同分到太子妃宫中的小宫女,都是珠字辈的。太子妃为我们几个重新起名,叫做金珠、银珠、慧珠、丽珠、贤珠、锦珠,就像后来的碧落、碧月、湘汀、梦汀一般。”

  胡善祥点了点头:“昔日的六珠,如今出头的成为有品级的女官,只有姐姐一人,是也不是?”

  慧珠听她如此说,更是有些莫名其妙,挨着胡善祥坐在她的榻边:“娘娘,今儿这是怎么了?”

  胡善祥叹了口气:“姐姐,心急吃不到热豆腐,妹妹是怕姐姐这招棋走得太急、太险,反而会输了局势!”

  “啊?”慧珠心里咯噔一下不由眼皮乱跳,“娘娘!”

  胡善祥唇边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本妃现在倒是祈祷上苍能让孙若微平安归来。”

  “娘娘?”慧珠顿时愕住了。

  胡善祥看着她,眼中神色有些幽怨:“姐姐不会下棋,自然不知道下棋的乐趣。要棋逢对手,于棋盘上杀个你死我活,旁人看着惨烈,而下棋的人乐趣自知。若是为了赢棋,让对手永远消失,那自然也就没了乐趣。现在不同往昔,即使她在府中,本妃也有信心从她身边将殿下的心赢回来。可是如果她死了,姐姐想想,妹妹如何去跟一个死人争呢?”

  慧珠仿佛被问倒了,一时竟无言以对。

  胡善祥又说:“况且,此时出手实在不是时候。她与殿下久别重逢,正是如胶似漆之时,此时离去,殿下心中记得的自然永远是她的美好,旁人就再也入不得他的眼。我并不要她死,就是想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殿下心中慢慢消失,这样才能对得起我这些年所受的苦。”

  “娘娘……”慧珠望着一脸笃定的胡善祥,分明有些恍惚,面前此人还是自己那个天真直爽的小妹吗?

  西山断崖内的石穴中。

  若微靠在石椅上全身脱力,只觉得头重脚轻眩晕得厉害。

  而对面盘腿端然稳坐的大汉,借着石窟内的灯火,仔细打量着若微,眼中还有几分戏谑之意:“小丫头,这就怕了?受伤的还没怎样,你这个医者反而先倒下了?”

  若微一脸苦笑,想起刚刚自己那么大的胆子,用那柄在火上反复烧烤之后去了毒的匕首生生地剜入他的肩头,因为找不准位置有好几刀都白白割了好地方。原本他肩头就有伤,经过自己的处理,更加血肉模糊。中间自己有好几次都扭头呕吐不止,强忍着惊惧与恐慌,才勉强取出钢钉。

  而他则从一口黑玉酒瓮中舀出一勺酒,让她拿着倒在伤口之上反复冲洗,紧接着从怀里摸出一瓶金创药让她帮其敷在伤处。若微又从自己的里衣上面扯下一条布帛,为他将伤口包好。完全料理好伤口之后,仿佛她也在生死间游走过一回,全身乏力,只觉得身子昏沉沉的不是自己的一样,再无半点气力。

  可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哼一声。

  若微心中佩服万分,由衷地说道:“大哥!不,大侠!小女子真是万分佩服,这样的剧痛,常人根本无法忍受,你却一声未哼,果真是英雄豪杰!”

  “哈哈!”那人浓眉一挑,眼神黑亮如墨,那里面的神情如铁石般坚硬:“些许的小伤算不得什么,只是可恨他们竟然会以这样的手段对付你这样一个弱质女流,若是被我抓住定要活活把他们撕碎!”

  若微听了,心中暗暗发冷,是谁呢?居然要置自己于死地?真的是冲自己来的吗?

  说不通呀,明明是约了瞻基一道来的。而出门时才知道瞻基要入宫,原本是要放弃此行的,正是自己临时起意这才独自来西山赏雪的。若是谁想要刻意加害自己,这临时布置起来显然是来不及的。

  实在是想不明白,不由得幽幽叹起气来。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那大汉忽地问道。

  若微浅浅一笑:“小女本家姓孙,名若微,是山东邹平人士。”她稍稍有些犹豫,虽然两人也算共过患难,可是今天的事情蹊跷极了,所以她不敢轻易告诉他自己就是皇太孙朱瞻基府中的嫔妾。

  又怕他起疑,忙问道:“侠士如何称呼?”

  那人听到若微的名字,分明愣了愣,喃喃重复着:“孙若微?邹平?”

  若微点点头:“正是!”

  他突然笑了,原本满腮虬髯根根如铁,一头浓发显得有些冷酷凶悍,然而这一切都因为他的笑瞬间变了颜色。他的笑让若微想起“拈花一笑万山横”,那感觉就像是传说中成吉思汗问鼎中原时的得意与畅快。

  只是好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丫头,咱们见过面!”他笑着,眼睛久久地凝视着若微。

  若微仔细看着他,是觉得有些面熟,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什么时候?”

  “罢了,你想不起来不打紧,我记得就好!”他面上涌起些许的柔情,声音也极是和缓,“记住,我叫脱脱不花。”

  “脱脱不花?”若微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好奇怪的名字。”只是心思微转,立即腾地一下站起身:“你是元人?”

  “元人?”脱脱不花又是一阵大笑,只是这笑中带着悲怆与失意,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我是元人,可大元何在?”

  “大元何在?”刚刚没有为自己的伤口哼出半声的他,此时竟然眼中含泪,悲恨交加。

  大元何在?是的,狂扫欧亚大陆的成吉思汗一手建立的大元皇朝,早已被一代草莽朱元璋推翻,而成吉思汗的子孙七零八落,死的死、逃的逃,听说在遥远的漠北又重新过起了游牧生活。

  若微皱着眉头,心思百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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