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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有人离场了,饱餐一顿舞乐盛宴后,心满意足的紧,全未在乎舞者和乐女的痛,凝云暗暗不屑,心中更对这大名鼎鼎的少主成旭渊多了几分鄙夷。

  俄而,滑盖也再次关闭,黑暗又将至了。

  这次满座不像舞前那样静默了,而是充满了兴致的低声细语。凝云四下看看,观舞时,四周本大多是些当地的市井百姓。此刻,却瞧的出来,百姓已走了大半,留下的多是些可矜身份,甚至气度不凡的人。年轻的轻摇着羽扇,年长些的捋着胡须,亦是满目的期待。

  接下来是什么节目呢?

  凝云瞧瞧沈凡,她微微点头,意思是要凝云等着。

  一阵骨碌碌的轴承声,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翻转过来。光束重现,这次是长方形的,一块棋盘出现在殿东墙。影像经过几次的折射,被放大了数倍。

  棋战?

  凝云忽然兴奋了。

  她还小时,便喜爱棋道,不可不说是受了先生的影响。名门之后,大家闺秀,路凝云从出生便注定应熟知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甚至作舞,她自是样样学着。然而,与一般女孩儿好琴或尚舞不同,凝云最爱的是风云变幻的棋战,与沈凡一样。

  先生常道,

  知琴者得一时之情,

  知画者得通世之意,

  知书者得一人之归,

  而知棋者——得众生之属。

  凝云一凛。

  众生殿之名,莫非也与棋道有关?

  第七十九章 舞影众生迷清弈(五)

  她还在思忖中,忽觉先生捅了她一下,她这才抬头。只见棋战已然开始了,七八手已过,她这才认真地观起战来。

  执黑的一方落在了星位上,常见套路,并无甚奇。

  对方立刻应了二连星,小飞挂角。

  黑棋不应,只回以小飞,仍是挂角。

  局面看上去平实无比,双方都是谨慎的套路,明暗的试探,并无飞刀似的快手或实打实的叫战。

  凝云自幼学棋,又因路家之显赫,随父拜观了众多名家名局,如王积薪、顾师言、王叔文、滑能祖师,俱是路府的座上客。闻棋语,背棋诀,品棋阵,是凝云在父亲膝头就启了蒙的功课。

  路府中,便与父亲,与先生对弈。

  入宫后,便是与龙胤对弈了。

  龙胤亦是尚棋之人。

  王积薪、顾师言、王叔文、滑能祖师四人便是龙胤钦点的翰林院四大“棋待诏”。所谓“棋待诏”,始于唐朝,官列九品,与“书待诏”,“画待诏”并举,即待皇帝召来品习、切磋之人。

  偏巧不巧,此四大高手凝云不是有所耳闻,便是观过其战。论起来,王积薪可称第一,布局厚实,手法高妙,龙胤的高超棋艺便出自其调教;余下三人,各具其风,难分高下,顾师言飘逸,王叔文凶猛,滑能刁钻。

  凝云的棋风重的是高山流水般的轻灵,空谷泉鸣般的隐约,出手有时被龙胤戏称为“神出鬼没”,就难免在布局上不够厚实。

  龙胤却是稳重的很,稳扎稳打的布局,大气磅礴的出手,面上看去是不动声色,真正懂棋的人才能瞧出,他将以不变应万变之法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寥寥数手之间便是人所不能察的风云变幻,不起波澜之处实则暗流涌动,下一手而知百手后的走势。

  无数个午后,凝云瞠目结舌地瞧着他以一子之妙破了她百般修正、自以为滴水不漏的阵法。

  凝云棋艺本就高于常人甚远,因此并不习惯输,尤其不喜欢输给他。

  怎么偏他就聪明若此?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天下治的好,诗书读的多,武功练的高,博弈也这样厉害。

  于是便赌气起来不理他。

  (作者的话:“棋待诏”古确有之,始于唐朝,本文中列举的四大高手亦全是唐代棋手,后面会出现的《棋诀》、《十诀》、《风池图》等文献亦俱出自唐朝。又,关于四大高手的风格,微婉凭自己的感觉说的,敬请斧正。)

  第八十章 舞影众生迷清弈(六)

  见美人蹙眉,娇唇紧抿,一双水瞳似乎冻结成了两潭冰晶,他便忍俊不禁,一面偷笑一面温柔地来哄。哄来哄去,好话说尽仍是不行,他便也皱眉,一个挺拔的“川”当即出现在他俊朗英气的眉间。

  “罢了,罢了。下次朕输给你还不行么?”语气间颇是无奈,藏着些不易察觉的宠溺,亦只是旁观者清。

  这边她已是忍俊不禁,却仍冰着俏颜,黛眉轻挑,冷言道:“臣妾岂敢求皇上‘施舍’?”虽还是嗔怪的话,透着的却仍是沁心的丝缕甜蜜,浓郁的一丝不苟。

  他便笑道:“赢也不是,输也不是。孔子果然说的不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若此调笑的话凝云向来是悉数返还,一概不收的。心里明明是欢喜的,面上就是不着一丝痕迹。两人冷战些许,最终无非是她缠着他教给她他的阵法。然而,围棋果然是单单授人以鱼便全无神力的东西,再对弈,她仍是输。

  对外人,她便是毓琛宫中的二品昭容,端的娴静宁庄、克己不言、温柔亲切;对他,她便是冷得蛰人的冰美人,清得袭人的空谷兰,远得拒人的凌波仙;秉花容月貌的绝伦,却从未擅花前月下的风情。

  作为女子,究竟哪个更重要呢?

  为什么从不明白他的情话呢?

  为什么从不温柔些,迎合些呢?

  为什么总是忙着怀疑他,与他怄气呢?

  为帝王的他,将感情多分给几个女人难道不是无可厚非的么?

  她占了独大的一份,本还该觉幸运的不是么?虽然仅仅是一份。

  凝云忽然没来由地想到了佳贵嫔,那个言笑嫣嫣、巧笑倩兮、妩媚如缕的风月佳人,容貌是一等一的上成,心机亦是一等一的上成。她多次在心中不平过皇后的愚蠢浅薄,也多半是因了佳贵嫔的衬托。

  既是想到了,她不免又赌气而小性儿地心道,龙胤本不是太重感情的人,需要的应该是会那样小鸟依人而又和婉明媚,能满足他要求的女子吧;又或者如瑶婉仪欧阳流莺,才貌兼备又不妄自清高;甚至是晴贵人何溥畅,像妹妹一样,时刻给他笑声,又不会给他负担。

  她亲封的“夏姬”与“冬姬”,恰好给他,寒暑俱在,齐人之福。

  然而,还有她梦魇一般的睿欣皇后。

  不知珍儿是个怎样的可人儿呢。她托腮想了片刻,拿与其貌似的欧阳流莺作底板,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风中呢喃,摇曳水仙般的美人来,几易其稿,仍是不对。

  不论画出个多美的佳人来,她总是想着,他一心爱的人,总不会仅仅是这样的。

  心中的酸意一点点漾开。

  眼见凝云再次走神,沈凡半是无奈半是恼怒,真如同先生调教学生一般,在她头上敲了一记。凝云吐了吐舌头,乖乖地回到了棋局上。

  此时棋盘上已过五十数手。

  观了数个回合,凝云发现场上的局势有些胶着。

  第八十一章 舞影众生迷清弈(七)

  面上看,是白棋占优,黑棋大龙已然在中盘被困,只在边角处有细密手段,然而明显是净死,没有任何的活棋机会。黑棋此时在三三位落下一子,似乎是要强行脱先。

  沈凡不易察觉的点点头,一丝领会的睿智笑容爬上眼角,看凝云专心观战了,便故意要考她,轻声问道:“如何?”

  凝云似是自言自语道:“黑棋这是想转换不成?若是转换的话,未免太轻敌了,白棋的局面仍是大大有利的。难道在角部里,以后还有什么活棋的手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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