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你1953年的旧作长篇小说《青春万岁》。我几乎是一气读完的。我喜欢这枝往日的带着露珠的花,我的孩子们也很喜欢。今天,十四岁的女儿正读得出神,忽然抬起头来问我:“妈妈,你们上中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吗?”我毫不犹豫地告诉她:“是的,比这还要好。”她说:“那多有意思啊……。”
我是1949年暑假升入高中,五星红旗在天安门升起后的第一个新年加入青年团的,大概是你和《青春万岁》的主人公们素不相识的同龄人。将近三十年的岁月逝去了,我不愿去打开记忆的闸门。虽然五十年代初期的中学生活是火热的、美好的,有时候脑海里偶而闪过一些那时的生活片段,但是却觉得那样的遥远和陌生,所以我也不愿意细想。《青春万岁》唤醒了我珍藏在心灵深处的记忆,回想使我的心情难以平静,使我留恋,也使我向往。人为了前进,总免不了要回忆过去。你的书在我心中引起的回忆,不是<SPS=0362>徨和悔恨,而是奋发和自豪。我相信,这枝经过风雨的吹打而倍加鲜艳的花朵,会使我们这一代人壮志满怀、青春焕发;也会帮助我们的孩子们懂得怎样度过他们青春的年华。
感谢你为解放初期热气腾腾的中学生活留下了一份真实生动的写照。它反映了党的阳光雨露和社会主义文艺的乳汁怎样哺育了一代人的成长,在他们稚嫩的胸膛里播下了真理的种子。小说里的人物象当年生活里的中学生一样天真可爱,她们有着各自独特的性情、爱好,心中燃烧着爱党、爱祖国、为社会主义事业献身的青春热情。这里面没有动人的情节、曲折的故事,也没有解
答人生问题的现成答案,但是却有一种吸引人的内在的魅力,这就是你那颗十九岁的真挚的童心,是那火红的年代里人们团结友爱、奋发向上的时代精神。不过,我不能不告诉你的是,读着这本书,“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的欢快的旋律和为真理英勇献身的惨死的张志新的形象总是在我的脑海中交错出现。我从郑波、杨蔷云身上看到了张志新青少年时代的身影,又从张志新的悲剧想象着小说主人公们二十多年来的命运。现实是无情的,她们能经得住如此严峻的考验吗?能象张志新那样永不背叛少年时代对真理的初衷吗?你说,那时毕竟太天真、太幼稚了。是的,当时的确把革命想象得象长安街一样平坦,满眼都是“五一”游行时五彩缤纷的花朵和凌空飘舞的气球。谁能想到解放后的天空也会出现阴霾,亲密无间的同志会反目为仇、同根相煎呢?这,也许是历史的局限。连马克思也没有料到他的阶级斗争学说会被林彪、“四人帮”这伙历史怪物利用来对准共产党人和革命人民。实践使人们对真理的认识跨进了一大步,而且必将对文艺创作产生深远的影响。我期待着你早日写出《青春万岁》的续篇,对你的主人公们这二十多年的生活道路作出更深刻感人的艺术概括。
五十多年前,鲁迅在《故乡》里为他少年时代的朋友闰土的一声“老爷”而震惊,为人们之间的“厚障壁”而感到深沉的悲哀。他希望他的后辈,如水生和宏儿们,不要再象他和闰土那样,又彼此隔膜起来。五十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又出现了一层新的人为的“厚障壁”?为什么有些人,包括一些青年人,会“看破红尘”?难道人与人只能互相利用?难道隔阂、冷漠是人类永恒的伴侣?难道纯洁无私的爱的种子在社会主义的土壤中也扎不下根?林彪、“四人帮”的封建法西斯专政,疯狂地摧残了生活中的真善美,粗暴地蹂躏了人们对真理的信念。为了自卫,许多人筑起了心的堤防,许多曾经是单纯善良的心好象被马蹄践踏过的草地一样凌乱。我们的作家应该为此感到痛苦和不安。《青春万岁》作为一幅已经逝去的岁月的留影,增强了我们烧毁那人为的“厚障壁”的信心。是的,在社会主义社会,同志之间本来就应该象这个班的同学那样团结友爱,那样“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互相爱护”,生活也确实曾经是这样的美好。
你在《后记》中说:“一个穿过蔽天的松林的人还会注意细小的青草吗?一个经历过海洋的风浪的人还会喜欢树叶上的露珠吗?”会的,会喜欢的,因为它反射出了太阳的光辉,是那样的清新、明净。读完全书,我还认为:只有在穿越过蔽天的松林,经历过海洋的风浪之后,才更懂得珍爱这样的露珠和小草,因为它经受了严霜苦雨,度过了大地凝寒,时间将它那朴素的光彩呈现在我们面前。你说:“林彪、四人帮搞得人们特别是青年的心灵好象是大旱后龟裂的土地,心灵的焦渴使人变得粗暴”。你是懂得读者的心情和愿望的,他们“希望从文学作品中获得滋润心灵的甘霖”,希望“文学艺术成为帮助我们国家实现安定团结的粘合剂”①《青春万岁》就是你送给读者的第一付粘合剂和第一杯滋润心灵的甘霖。
托尔斯泰说过,“如果要让现在的孩子们二十年后还要读我所写的东西,它们还要为它哭、为它笑,而且热爱生活,那么,我就要为这样的小说献出我整个一生和全部力量。”②生活是可爱的,祖国四个现代化和社会主义民主的前景比当年第一个五年计划更加辉煌壮丽,新长征的伟大历程必将造就出一代新人,形成人与人之间崭新的同志关系。你已经写出了二十年后还能使读者热爱生活的小说,也一定能够写出更好的作品。我期待着。
① 王蒙:《作家要有真知灼见和真情实感》(1979年3月20日《光明日报》)。
② 托尔斯泰:《致彼·德·波波雷金》(见《文艺理论译丛》(一),第二二四页)。
刘思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