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珠江<SPS=1547>船,不下七、八千,皆以脂粉为生计,猝难禁也。<SPS=1547>户本海边捕鱼为业,能入海挺枪杀巨鱼,其人倒不陆处。脂粉为生者亦以船为家,故冒其名,实非真<SPS=1547>船也。珠江甚阔,<SPS=1547>船所聚,长七、八里,列十数层,皆植木以架船,虽大风浪不动。中空水街,小船数百,往来其间,客之上<SPS=1547>船者,皆由小船渡。……七、八千船,每日皆有客,小船之绕行水街者,卖果食香品,竟夜不绝也。
这则材料,是因为想查一查有关中国资本主义萌芽问题的材料,在一篇论述中国封建社会手工业中资本主义萌芽的文章偶然见着。这篇一九五五年发表、一九五六年修改充实编入文集于一九五七年出版的文章,把这里讲的“以脂粉为生”当成是脂粉手工业,因而把它摘引出来,证明“广州珠江<SPS=1547>船中的普通脂粉手工业作坊是相当发展的”。
用错一个材料,这大概是难免的。我只是从这件事连想到“读万卷书,走万里路”这句古话。看来,引用者之所以把这条材料搞错,除了别的原因之外,其中一条是:这位同志大概不曾到过广州,不曾打长堤那里经过。
陆游在《老学庵笔记》里也讲到了读书同走路的关系。他说,苏东坡的《牡丹诗》有一句是“一朵妖红翠欲流”。起初,他不懂“翠欲流”是什么意思。后来到了成都,过木行街,市场上有“郭家鲜翠红紫铺”。问当地人,才晓得四川话“鲜翠”就是“鲜明”的意思,也就明白这“翠欲流”原来用的是四川话。他还说,四川人管糊窗叫“泥窗”,花蕊夫人《宫词》中有一句“红锦泥窗绕四廊”,不曾去过四川的人,就不易明白。事情确实这样,有的书,如果缺乏相应的生活经历,就读不明白;有的书,过了一段再读,由于经历丰富了些,读起来就更有新意。一个人,除了读万卷书,看来确实得走万里路。老是在书斋里讨生活,就难免把“以脂粉为生计”看成生产化妆品。
这里讲的“走”,最好还是名副其实地走。从家里到飞机场,然后从飞机场到宾馆,到会场,然后又回到书斋,那样走法,当然比死守书斋要强,但是远不如迈开双脚,到市场、街道走走,到农村、墟市走走。报上说,有同志骑着自行车跑几千里,从广州到北京,从南昌到哈尔滨,途中见闻,当然胜过坐火车,更胜过搭飞机。可以设想,有谁如果到了广州,总是住在大旅店里,长堤也不去观光观光,还可能读不明白《檐曝杂记》。
读书、走路,如今都有着不少需要克服的困难。对于搞学问的人来说,两者相比,大概走路要更难一些。你一走,会不会招来游山玩水之类的闲话(假公济私、游山玩水的人也确实不少,不可一概而论)?本来就是“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步难”,业务又在紧张地进行着,为减少闲话计,也就懒得出去了。如果领导不提倡,不提供有利条件,久而久之,就会变成了赶也休想赶得动。这样下去,暂时也许可以凭着书本写出点什么,从长远看,对于社会,对于自己,恐怕终归不是好事。
牧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