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比较文学却似乎是一门新兴的学科。很多人许多年以前就写过有关比较文学的论文,但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从事的就是比较文学。可见这个概念并没有在他们头脑中生根。在那与世隔绝的十年中,国外比较文学的发展情况,同其他学科一样,对我们完全是陌生的。因此,在最近几年中,同国外研究比较文学的学者一接触,好多人都有豁然开朗之感。这一个对我们来说是旧雨的学科,反而有点象似曾相识的新交了。
为了继承并且发扬我们也曾有过的那一点传统,为了多了解当今世界学术的新的动向,我们想要提倡一下比较文学的研究。
尽管在世界上许多国家中比较文学的研究显得很热闹,很多大学都开设了比较文学系,但我们感觉到其中不是没有问题的。在世界文学史上,东方文学一向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中国、印度、伊朗、阿拉伯、日本以及其他许多东方国家的文学对世界文学产生过巨大的影响,促进了世界文学的发展。但是到了今天,仅仅在比较文学这个小范围内,东方文学却远远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极少数人出于偏见,绝大多数人则囿于旧习,习惯于欧洲中心那一套做法,或多或少,有意无意,抹煞东方文学在世界文学中的作用。我们认为这不是科学的态度,这不利于世界各国人民之间的互相学习与互相了解。因此,我们想着重提倡一下以东方文学为基础的比较文学的研究。
环顾今天国际上学术发展的动向,我觉得有两点很值得注意:一是边缘科学的兴起,一是比较研究方法的倡导。这二者既有区别,又有联系。我们国内学术界对于这种情况当然已经注意到了,但恐怕是很不够的。比如研究中国历史,具体地说研究中国史上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过渡的问题,争论已经进行了几十年,到现在还没有大家都承认的看法。其中原因当然很多,但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我认为,就是缺少比较的方法。如果把其他文明古国,比如说印度,由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的过渡细致地加以分析,加以对比,会大大扩大我们的视野,会提供给我们很多灵感,会大大有助于讨论的推进与深入。其他学科也有类似的问题。中国的社会科学,其中也包括人文科学,想要有所突破,有所创新,除了努力学习马克思主义以外,利用比较的方法是关键之一。因此,我们想借提倡比较文学的研究,提倡一下比较的方法。
这就是我们的一些简单的想法,实在是卑之无甚高论。但是我们的主观愿望是恳切的,我们的决心是大的。北京大学与人文科学有关的有四个语言文学系和两个同外国语言文学有关的研究所,尽管我们的水平还不够高,我们的学习任务还很重,但是有不少的同志有志于从事比较文学的研究,这是一支不能忽视的力量。我们已经建立了一个比较文学研究中心,成立了一个比较文学研究会。为了进行一些介绍情况的工作,我们打算先从翻译外国比较文学研究者的论文开始。换句话说,就是先做一些启蒙工作,其中包括对我们自己的启蒙。我们准备出一套北京大学比较文学研究丛书,为全国广大有兴趣者提供一些方便。现在集成的这一本算是这套丛书的第一册。
我们当然不会只限于翻译介绍,我们同时也要认真做一些探讨研究的工作。以我们东方文学基础之雄厚,历史之悠久,我们中国文学在其中更占有独特的地位,只要我们肯努力学习,认真钻研,比较文学中国学派必然能建立起来,而且日益发扬光大。比较文学中国学派的建立,不但能促进我们的研究工作,而且能大大丰富世界比较文学的研究内容,加强世界各国人民之间的了解与友谊。愿与全国和全世界志同道合者共勉之。是为序。
一九八一·九·八
(《比较文学译文集》将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季羡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