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罢《西窗集》,觉得在文学领域需要经常吹点风进来
踏进纽约一座闹中取静的建筑旋转门时,才知旅店名叫圣·卡罗斯,是西班牙移民经营的。这使我突然想起西班牙作家阿索林,而走在我身前的也正是《阿索林小集》的译者卞之琳。我之成为阿索林的顶礼者,且因而喜欢西班牙的风物,就是由于卞之琳在三十年代中叶翻译的《西窗集》。
当年在文学宫殿前徘徊彳亍,无意中两本书给我做了带路人:一本是赵家璧的《新传统》,一本就是《西窗集》。前者引领我进入美国现代文学的大门,使我认识了美国现代文学大师们的群像;后者则引领我在西欧现代文学的百花丛中漫游,使我品味了奇葩异草的芳菲。因此多少年来,对于这两位带路人,我一直怀着感激的心情。
卞之琳的《西窗集》新版,在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列入施蛰存主编的《百花洲文库》第一辑内;内容与初版本略有不同,增添了一二新译,也校订了旧时的译文。我认为这本书出版很及时,因为眼前正是对现代欧美文学的看法很有分歧的时候。卞之琳在《修订版引言》中,谈到他新译一篇不见经传的作家阿克雷芒短篇小说《无话的戏剧》时,是“出于有意的安排”,“多少也就代表我小小一扫我在这里所介绍的西欧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一种时髦,也算是‘结束铅华’。”
似乎卞之琳在忏悔当年的“孟浪”,开了窗户把西欧的现代文学介绍进国内;其实我想今日读者有幸看见这些耀眼的花朵,正应感谢他的“孟浪”。如果没有这些诗的篇章,我这样当年的文学学徒,哪里会知道波德莱尔、玛拉美、瓦雷里、福尔、里尔克、阿索林、普如思忒、纪德、乔埃思、伍尔妥等现代文学大师们呢?从这些大师们的笔下,我们得知除了十九世纪的经典著作外,在二十世纪还是有触目的群星的。也许二十世纪的大师们远不及十九世纪大师们的博大精深,但即使纤细如花草,也不失为文学园地里的点缀;何况博大有时或显笨拙,纤细或能给予灵巧,又何须扬彼而抑此。我想如果可以有利于我们在自己的文学园地里肥沃土壤,或催化似锦繁花,看看试试也未始不可。现代人有现代人的气息、禀性,正不必把现代人只限于古代人的模式吧!
卞之琳的译文,竭力保持原作的风格,或许会有人目之为过于欧化,但他总能设法在欧化与中国语调间觅取和谐,使我们读起来从不惯中得到品尝特别风味的机会。不过有些篇章,如能再加锤炼,是更能吸引人的。可惜他现在已无暇及此,而且又难于重得原作来印证,只能期诸他日了。这些原来就是样品,你吃来可口,你就径自去寻找!但我们应该感谢他。
(《西窗集》,卞之琳编译,江西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一年十一月第一版,0.47元)
品书录
冯亦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