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演义》笔者仅看到过四种石印本,三种解放前的翻印本,两种近年出的本子。比较之下,就书中的文字、标点的错误而言,上海八一年版本不能说佳妙,这不说它。而在“径予改正”“文从句顺”名义下的擅改,却相当严重。小说第一回的第一页,即有如下例子。
《洪秀全演义》所有各类本子,卷首都有一首诗:
汉家正统自英雄,
百战如何转眼空。
凭吊金陵天子气,
啼痕犹洒杜鹃红。
这是作者追怀太平天国,揭橥写作这部小说的主旨,倾向性十分鲜明。就形式来说,是模仿演义小说的格局,《三国演义》即有类似的卷首词。而八一年本却把这首诗移到了第一回,把卷首诗改成回前诗。这样,性质就完全变了,不仅隐晦了全书的主题,且这首诗和第一回毫无瓜葛。既然各种版本都排在卷首,何以作这样的“改正”?实在无法索解。
第一页上的正文说:“自从顺治入关,历至道光时代,这百年来五传皇帝,倒知得缵承祖宗基业……”八一年本把“这百年来”改成“这二百年来”。所谓“百年来”, 就是说一百多年。从顺治入关,历康熙、雍正、乾隆、嘉庆五朝,共一百七十六年(一六四四——一八二○),说“百年来”,没有错,但有“五传皇帝”字样的限制,决不可以改成“二百年来”。作者原意是在概述清代历史以后专门写道光一朝,原文堪称“文从句顺”,却被改成文不从句不顺了。
正文接下去说:“且说道光登位,至二十来年,外患渐渐吃紧起来。”道光二十年,即公元一八四○年,鸦片战争开始,从此帝国主义用炮舰打开了中国的大门。作者的叙述,符合历史。可是八一年本改成“且说道光登位二十年来,外患渐渐吃紧起来”。道光初期,帝国主义的经济侵略尚未发展到军事侵略,把“外患渐渐吃紧起来”移到道光登位初期,就背离了实际。
还有大量的改动,更能使读者迷惑。例如第二回写钱江访问洪秀全,当晚在洪秀全处喝酒,原文说:“饮至更深时分”,钱江请撤席,然后几个人“再谈一会,已是二更天气了”,于是洪秀全提出结义,经过了一番结义手续以后,“几人便重复坐下来,再谈了一个更次而罢。是夜,钱江宿于寺中,翌早一齐起来”。可是,八一年本把“饮至更深时分”,改成“直饮至三更时分”;把“已是二更天气了”,改成“已是五更天气了”。如果下文没有关于这事的叙述,文字上仍通贯。但既已“五更天气了”,又经过结义的手续,“再谈了一个更次”,该是天明已久。而“五更”以后再谈一个更次,已经不通,何况下面还有“是夜”“翌早”等字样。这就把原来很好的文字,改得完全荒谬不通。
再举一例。小说第六回写洪秀全被陷桂平狱中,萧朝贵策动韦昌辉劫狱。胡以晃将此事说知冯云山,于是冯云山问:“劫狱一策,实是何人主意?”胡以晃说:“是萧兄弟的主意。萧兄弟现在秀清庄上……”八一年本把胡以晃的话改成“是萧兄弟现在秀清庄上……”搞得所答非所问。
至于标点,连骈文都断破句。小说中钱江的《兴王策》,是作者精心结撰。其中一段说:
南阳、江宁,则发一军突其西,略攻河内州县,乘胜入晋,直抵燕冀无返旆;杭、嘉、金、衢,别以一军冲其东,应我沿河舟师,相机定浙,候间窥闽无轻举。兵不止于一路,计必出于万全。八一年本把末段标点成:“候间窥闽,无轻举兵,不止于一路,计必出于万全。”
就笔者所知,《洪秀全演义》最早在香港的《新中国报》连载,《新中国报》被迫停刊后,由《少年报》连载。光绪末年,上海即出版石印的单行本。今见石印本的种类虽多,但从字迹、版面考察,只写印过两次,余外的都是据这两种石印本翻印或缩印。就内容看,两种石印本并不蹈袭,所据的都是同一祖本。两种石印本上出现的各类错误,大多出于抄写者的疏失,有时也有因版面的关系,有意识的删去几句话甚至删去一大段的情况。
今天,最早的底本既已散佚。但只要了解了版本的源流,把两种石印本互相参订,斟酌去取,大体上可以做到比较接近最初底本的原貌。由于作者在辛亥革命胜利后,很快就被广东的军阀杀害,所以民国以后的各种排印本,即使有文字出入,都系他人改动,完全不足据。
八一年本在出版说明中介绍了三种石印本:上海图书馆藏本、南京图书馆藏本及复旦大学图书馆藏本。这种说法,实际上也不完全合版本学的基本要求。以北京的图书馆而言,馆藏的石印本大多不止一种,不说明是什么时候或什么书店(如锦章书局)出版的,仅说某某图书馆藏本,根本不解决问题。就笔者所见的四种石印本(实际只有两种)而言,前面所举各例的形式内容都相同,难道还有另一种石印本,是八一年本所据的吗?
质疑和订正
陈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