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而引起读者大惑不解的是一系列毫无头绪的疑问:这个电话究竟是谁打来的,是纽约市里无数骗子罪犯中的一个吗?就因为他多年精心经营的文学代理事业,最终找到了一位无可指责的畅销书作家吗?这个自称为佐罗夫斯基的威胁者真有其人吗?他和戴蒙有何宿怨,非要置戴蒙于死地而后快吗?翻开小说耐心看下去,读者无非想知道这个疯子佐罗夫斯基究竟掌握了什么罪证,足以揭发戴蒙过去生活中的黑暗面等等。可是故事越往下开展,欧文·肖的构思却越离题八百里。到末了连佐罗夫斯基的名字也不见了,只知道这个威胁者继电话之后,又寄来了一封恐吓信,致使戴蒙神志恍惚到达精神崩溃的边缘。他仔细审视一生中的每个阶段,不论是遇到过的道义上的危机或是矛盾的抉择;总之,自此以后戴蒙的生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咄咄书空,岌岌不可终日。
显然,欧文·肖要把这部小说写成既有惊险悬念的故事背景,又有人物个性的剖析,以他一贯熟习的手法,高速度地展开情节,来迎合读者的脾胃。要把这两种极端不同的笔调溶而为一,对欧文·肖说来是不难施出浑身解数来的,如他的杰作《富人穷人》就是个成功的例子。这样高超的小说技巧无疑会得到预期的效果;读者也会感到心满意足。一面享受高速行动的曲折故事,一面又能从故事人物中找到自己所好性格的转换和变化,人人跟着主人公的自我剖析而受到激励或慰藉。哪个读者不爱随着欧文·肖的故事对自己的命运作种种设想呢?小说如若不能引起读者的移情(empathy)作用或是没有延伸疑案的本领,那就不成其为惊险一类的小说了。欧文·肖在已往的作品中经常以干净利落的笔触,使读者和他的创作之间产生一种密切的感情联系,使人读来爱不释手;他善于引人入胜,进入到书中人物的生活中去,跟着人物出入于险途绝境。
在《可以理解的失败》里,作者干脆把佐罗夫斯基抛在一边,而全神贯注于戴蒙的性格发展上,最后又写得离了谱,失掉了读者的同情。主要的毛病出在戴蒙这个人物,因为塑造得高大全而超乎美国现实社会之上了,令人读来生厌,有一种受骗感。戴蒙成了海明威笔下的有完整人格的硬汉子,却又缺乏海明威作品中的战争背景与斗牛场面,这一人物也就失掉了他动人的魅力。故事中的戴蒙这个完人的唯一缺点是有关女人的生活。由于他生来是个美男子,追逐他的女人比比皆是,其中不乏手段高超的一二佼佼者,终于使戴蒙成为她们的俘获物;而他美丽的妻子又能十分体谅他的苦衷与委曲,这就使故事为之失色了,但这些也不足以使他的神经紧张到濒于崩溃境地。他具备一切条件既可置佐罗夫斯基于死地,又能和佐罗夫斯基达成君子协定,两不追究既往,从而解开疙瘩——欧文·肖在其它作品中不是没有用过这一手法的。
欧文·肖在写戴蒙时,堆砌了过多美国社会的分裂,文明的破产,以及文艺圈子的颓唐不振等等冗长论述,令人不耐,从而愈益期望恶棍佐罗夫斯基之出现,使故事波澜起伏,引人入胜。而欧文·肖则不此之图,反使佐罗夫斯基久久呼之不出。甚至到了最后仇人相见时,戴蒙竟然与佐罗夫斯基见面不识,使故事高潮迟迟不见,使读者未得应有的“恶人有报”的快感。欧文·肖把戴蒙和佐罗夫斯基的故事名为“可以理解的失败”,而对于一向迷恋于欧文·肖小说的读者说来,这却成了作者的一个“不可理解的失败”了。
何怪《纽约时报书评周刊》的奥斯朋先生要在他的评论中说:“故事的结尾中,戴蒙在医院里所受的精神折磨,描绘得维妙维肖,不是一般作家 的笔下可以比拟的。手术台上医师们正为戴蒙的溃疡症作殊死的斗争,而戴蒙则在药物的麻醉下又和他的精神恶魔作生死搏斗,双管齐下的笔法,不得不使人叹为观止。可惜长达三百多页的小说,到结尾时才使主人公戴蒙显得是个有生气的人物。如果欧文·肖有幸遇到一位有魄力的编辑敢于大刀阔斧地予以修剪,这本《可以理解的失败》倒是一篇很精彩的短篇小说。”
(Irwin Shaw:Acceptable Los-ses,303pp.Arbor House,New York.)
海外书讯
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