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先生在清华大学结束了他的研究生学业(费先生称之为学业的“第一阶段”),于1935年暑假偕同他新婚的夫人前往广西大瑶山进行调查:“是年十二月十六日,在我们转移调查地点时迷失道路,我误踏虎阱,腰腿受伤,前妻出外觅援,溺水身亡。后来我遇救背回村寨,一尸一伤由瑶族同胞护送出山。”——这几句平静的“插话”,说的是惊心动魄的一段经历,使我们领会从事学术工作也是一场十分严肃的斗争,是要准备好付出生命的代价的。费先生此后数十年从事社会学的记录,是踏着血迹前进的足印。《读书》杂志一九八三年十一期发表了费先生为《盘村瑶族》写的一篇长序,说到四十几年以后,他重到大瑶山,文中又提起上面这件事。“不思量,自难忘”,读者也会有铭心镂骨之感的。但我又以为,这并非是烙在个人心版上的黯淡伤痕,却是大字镌刻的丰碑。
书中《政治上的启蒙》写参加民盟的经过,《忆<少年>,祝商务寿》写早年养成的写作习惯,似乎都可看作是《自述》的补充,读来<SPS=1741><SPS=1741>有味。《悼福彭》和为纪念潘光旦先生的《潘、胡译<人类的由来>书后》这两篇文章,写学人之间的如水交谊,动人的段落尤多。对费先生的专精绝诣,我不能测其涯<SPS=0659>,从他这本小书里感染到他那志于学瘁于学的精神,却觉得受益实多。常常有人勉励年青人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只因业已老大,所以听了总有点不很服气,为什么不该秉烛力学稍收桑榆之补呢?这本小书正可以当作我们上了年岁的人的课本。书中恰有一篇《老人守则刍议》,还订了这么一条作为压卷:,“为自己从事的事业培养好接班人。把历史看成没有止境的接力赛跑的跑道,接好上班,传好下下班,乐在其中。”这意思真值得感谢,如果把句末四个字刻成一颗章,盖在潘译《人类的由来》的扉页上(自然也盖在费先生的著译上),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读了《杂写甲集》,欢喜赞叹不能自己,这本书名隐含的允诺,更叫人充满期待的愉悦。
(《杂写甲集》,天津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二年十月第一版,0.37元)
品书录
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