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三日，正式宣布批判彭德怀同志之后，我和家英等四个人，沿山漫步，半天也没有一个人讲一句话。走到半山腰的一个石亭中，远望长江天际流去，近听山中松涛阵阵，大家无言相对。亭中有一块大石，上刻王阳明一首七绝，亭柱却无联刻。有人提议：写一首对联吧。我拣起地下烧焦的松枝，欲书未能时，家英抢着写了这一首名联：
　　　
　　四面江山来眼底　万家忧乐到心头
　　　
　　这是《怀念十篇》里的《怀念田家英》中间的一节。这本书，我买到后虽已从头读过两遍，却总象没有读够。上引这一节便是这样，每次读到这里，总是低回留止，不能自己。
　　一九七三年，我曾从干校请假，去游览庐山，到那个石亭中抚摩过那块不规整的石刻，却不曾留意到亭柱上欠缺一幅对联，如此天造地设恰合分际的成联当时更不曾在记忆中稍一浮现。唉唉，那当儿我只是悬悬于个人堕溷落茵的命运未定，自然找不到“万家忧乐”的影子了。
　　这十篇文章都是悼念追怀之作，气氛不免带点悲凉，那些使读者感到抑郁难伸的坎坷，多是“不该发生的故事”。掩卷沉思，令人憬悟：以为不该发生无非是书生之见，而终于发生乃是严峻的生活和真实的历史。读这本小书不能无动于衷，然而又断非多情善感者的缠绵悱恻，也不至于令人在那点悲凉的气氛中颓丧，倒是相反，会振奋起来，萌发一种前赴后继“有为者，亦若是”那样的精进迈往之思，这是非常可贵的。
补白
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