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称颂陶渊明者,多如昭明太子所论,云其“贞志不休,安道苦节”,“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仿佛非世间食烟火者。公安三袁之宗道有《读渊明传》一篇,独持异论。“渊明夷犹柳下,高卧窗前,身则逸矣;瓶无储粟,三旬九食,其如口何哉?今考其终始,一为州祭酒,再参建威军,三令彭泽,与世人奔走禄仕,以瘗馋吻者等耳。观其自荐之辞曰‘聊欲<SPS=1372>歌,为三径资’。及得公田,亟命种秫,以求一醉。由此观之,渊明岂以藜藿为清,恶肉食而逃之哉?”至终于解印而归,盖缘其尚可执杖耘丘,持<SPS=1402>乞食,不有性命之忧。而若长为县令,则恐“<SPS=1149>粗之骨,不堪拜起;慵惰之性,不胜簿书”,抑而行之,必发狂疾。两下相较,未若取“瞥脱”一径。可知世间真隐士,亦正性情中人——葆吾之真性者,而非于酒肉不动心,于出处无权衡,餐风饮露,邈姑神人之属。
由是而反观入世者,或皆非乐为五斗米折腰。宗道自书《有感》:何缘贫病苦相侵,长日抛书卧竹林。遂有二毛愁揽镜,只因八口重抽簪。青山岂得兼朱绶,白发由来雕素心。未有大丹添岁月,不如浊酒任浮沉。可知原是“一心持两端”,只不得不为八口之家,斗米之给而矫一己之真性。
因忆昔过福建青芝寺,记其有一景日“为五斗米折腰”,系当道一天然洞门,欲过必折腰。此或可况人生之境。
补白
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