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都之时,正是罗马国家由共和向帝制的转形期。这个转变在他手中完成,可以说,他便是帝国的缔造者。他的计划与构想,变成为世界历史的一部分;他用他的思想,唤醒了他的同时代人,把意义指示给他们,使他们如梦初醒。这正是卡莱尔笔下的英雄人物。一个投身政治的英雄人物,即是伟大的政治家。
从事政治活动者并不就是政治家。古往今来,从政者多政客。他们自私、狡诈,目光短浅,欺世盗名,无理想,无原则,更无责任感。政治家则不同。他们不但有政客所没有的所有政治品质,而且有高度的现实感,敏锐的判断力和清明的理性。因为具有所有这些品质,他们在历史上才举足轻重。又因为同时具有这些品质的难得,真正伟大的政治家才百世而一出。
英雄人物的伟大,在于其思想能够左右历史。这些思想原来只是些梦想,宏伟的梦想,英雄使它们变成为现实。这样的能力,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英雄的现实感。没有梦想的现实感是墨守成规,失去了现实感的梦想家却可能把民族引向灾难。奥古斯都的过人之处在于,他锲而不舍地追求自己的宏伟计划,但是从来没有脱离开现实的土地。他目标明确,意志坚强,但决不把它们强加于人民身上。“对于罗马的敏感的国内政治生活,他不愿进行任何不必要的负荷试验并且用这种方法来危害四千四百万人的命运。他的改革都应当慢慢地成熟,完全是循序渐进地加以推行,使之自然而然地产生成果。戏剧性的突发事件和大规模的‘打击’是从一开始就被排除了的。”中译者认为,保持安定,使人们都能休养生息,乃是奥古斯都取得显著成就的决定性因素之一。在此之外,我想补充说,意识到传统之作为文明再生之源的重要性,且善于利用传统中所蕴含的力量,使之服务于远大而现实的政治理想,更是他成功的秘诀。原书作者以为,罗马帝国奠基者奥古斯都,乃是共和传统之下的最后一个罗马人。信然。
政治家的生涯总是充满艰险,因此,最优秀的政治家也会有铁面无情的一面。奥古斯都在谋取权力的过程中也曾使用过暴力的手段,但是此后更长的历史,却证明他懂得怎样恰如其分地使用权力。“奥古斯都是在一个既无视权利又没有法律的时代开始了自己的统治的,这个时代不能仅仅用武力来结束。镇压和惩罚措施只是外部的辅助手段,它们决不能使一个社会机体内部结构保持完整,它们迟早必然仍以既无权利又无法律的状态而告终。文明始终意味着建设和慎重地使社会生活适应于一种经过周密考虑的正义状况。只有通过建立稳定的秩序才能避免混乱。”正义,公正,这些才是最最要紧的东西,是任何一种“稳定的秩序”赖以建立的前提。历史上,没有一种社会或文明是单靠暴力、威胁和欺骗维系下来的。奥古斯都创建了一种新体制,从而带来了“罗马和平”与帝国繁荣。所有这些的基础,是帝国版图以内许多族人民的拥戴。
“奥古斯都的巨大功绩就在于,他保卫了世界使之免遭崩溃。如果没有这个人的话,罗马会逐步重新失去它已经征服的地区。这些地区可能回复到野蛮状态,也可能分裂为各自为政的领地。东方和北方的野蛮部族也许会提前几百年攻入意大利,罗马也许会成为无止无休的内战的可怜的战利品,希腊和巴勒斯坦的伟大遗产将会化为一片瓦砾,而我们今天的文化也将被剥夺它的思想基础。”
这一段评判十分中肯。
(《奥古斯都》,〔英〕特威兹穆尔著,王以铸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一九八八年三月第一版,3.65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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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