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年获得英国科学书籍奖的一本书是《皇帝的新脑筋》。作者是著名的牛津大学数学教授罗杰。潘洛斯(Rogerpe-nrose)。他在一九八八年还曾获得过吴尔夫物理学奖金,那是因为他同斯蒂芬·霍金(StepheHawking)在一道为人类了解宇宙作出了贡献的原故。这次他所探讨的题目不能说同宇宙完全没有关系,这次是谈人的脑筋,可以说同宇宙一样广阔。他的书深入浅出,用最现代的科学成果来解释人类的脑、思想和量子物理学。但是,他要解释、要了解的问题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案没有呢?他所提的问题究竟是什么呢?为了把问题简单地谈清楚就得涉及与此书差不多同时出版的另外两本书。
一本也是谈脑筋的书,叫做《思想、大脑和量子:综合的“我”》,作者是牛津大学的一位哲学家。他提的问题一针见血:我的脑子是由原子组成的。石头也是由原子组成的。我可以思想,而石头却不能。为什么?组成我的脑子的原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面会产生一个“我”,如果说原子和原子之间并无区别,它们都按一定的物理规律在运动,那么一定是它们的组成有所特点,而能产生自我意识。所以我们的结论是否就可以说:思想、经验、感情、激情实际上就是原子在组成不同情况下的一种运动、一种按一般物理规律的运动呢?
问题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我的手可以动,是因为我的脑子通过神经系统的一系列物理运动,根据一切物理规律使手有所动作。但作为一个人来说,手为什么会动呢?那是因为我要它动,而我要它动是不是一种精神力量而不是一种物理运动呢?这一精神和物质的区分也可以说是唯物和唯心的微妙的界限。这个问题很早就存在,但直到现在也还没有一个绝对十分满意的解答。如果脑筋细胞(或更小至原子)的活动只是根据一般物理规律,那么人也可以说就是一个稍为复杂一些的机器而已。科学发展到今天,电子计算机已有很大发展,有机器人之一说,但是根据罗杰·潘洛斯,人造的脑和真正的人脑仍然是有区别的。那么精神是不是一种可以单独存在的东西呢?
十七世纪法国哲学家笛卡尔就搞了一个所谓双原论。据他的说法,人类有一种所谓非物质的精神,附属于大脑,又控制大脑。就像是一位开汽车的司机一样,或者用一句更富有诗意的话就是:“机器中的鬼魂”。
一般的科学家和哲学家现在都不承认双原论,但对上述问题又没有一个切实的答案,往往就变成:声明时则是唯物论,即精神是由原子按物理规律的运动而已,但谈到具体问题时就不自觉地变成了双原论者。这种人在生活中是很多的。双元论的市场仍然是有的,宗教界的大众化神学中的所谓灵魂即属双元论。现代物理学发展很快,对上述问题有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呢?牛津大学哲学家洛克伍德在他的《思想、大脑和量子:综合的“我”》这本书中就尽力想把上述问题用现代物理学来解释。
洛克伍德的书非常难读,有些章节过于专业化,对普通读者,没有学过现代物理的人就如堕五里雾,无法读下去。他的主要论点是说,物理学家只想把神秘的“精神”用一般的物理原则来解释,但物理学本身发展到今日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捉摸不定的了。量子物理学显露,在原子的层面上,固体已经化为一种按一定方式脉动的能量罢了。电子之类的物质已经成了一种半存在的东西,其质量极为松弛,不清楚,其行动捉摸不定。就在这样的一个界限上,客观事实在我们的注视下慢慢滑过,精神和物质相互极有力地面对抵制着……洛克伍德的目的很明显,他是想利用这个还摸不清楚的状态提出假设,认为脑子就产生一种力量能直接控制“量”,利用一种类似高温超导体的过程。但这种理论恐怕一般物理学家或生物学家是不太会接受的。不过这种尝试却是一种大胆的、突破了十九世纪那种机械思路的努力,但毕竟不能下一个确凿的科学结论。
另一本谈脑筋和精神的书是一位叫洛德尼·考特瑞尔的学者写的。题目是:《机器里没有鬼魂:现代科学和大脑、精神和灵魂》。考特瑞尔在书中展示了发现大脑作用的科学史。过去一向认为“心”是想事情的,总是说这个人的“心”好不好。这并非指此人的心脏健康不健康,而是说他的“人格”,心地善良不善良。又有说某人心眼多,并非指他有好多“心”,而是说他脑筋想得多,主意多,想法多。在人体的各个器官中究竟哪一个器官是管所谓“思想”的呢?是心脏呢,还是肝脏?由于解剖学的发展,后来发现了中枢神经,大脑的作用才发现。现代人当然都知道“心”是管血液循环的,而且可以换心脏而不会改变人的“自身”,张三换了心脏之后仍然是张三。可见得谁是谁不决定于心脏。现在换器官的手术很多,而且成功率也越来越高了。大脑的作用也越来越明确。近代的神经科学发展也很快,很成功,有许多过去不明白的病症现在都大部分有了一些了解。精神分裂症、低能儿或帕金森氏症同遗传因子的关系等等都比过去更清楚了。对大脑的结构:分成两半球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通过对神经细胞的探索,两个细胞的传递结构,脉冲,放射等包含神经网状系统如何像电话交换接线似的工作情况都有了惊人的发现。这一切科学成果考特瑞尔都用深入浅出的语言解释得非常清楚而且生动。
但是考特瑞尔到了要接近我们所提的问题时却变成武断,甚至是蛮不讲理了。他用这些成就来说明灵魂之类是无稽之谈,并说这些成就是给宗教的打击,证明科学最终胜利了。他认为大脑的发现就已经把所谓“自由意志”和“精神”之谜揭破了。他大骂所谓灵魂,但是他似乎是在打死老虎,因为现代人所谈的灵魂并不是真相信有一个单独的鬼魂在身体外面缥缈。考特瑞尔认为谁要不相信“觉悟”只不过是一个像电脑一样有一定程序的机械活动的话就是迷信或是无知。
这种认为真理已经找到,而且被我们占有的情形生活中也很常见。 当然,这在两个方面都是不对的。第一,真理是一条无尽止的长河,是要不断研究,不断调查,只能越来越接近,而不会有一个绝对的答案。第二,即便在目前这个阶段也应该尊重事实,而不要被成绩冲昏头脑,自以为是,没有发现没有达到的目标不能说已经达到。比如,直到目前为止神经学家们并没有证明,也没有搞出一个办法来把创造性或自觉性从大脑的活动中提炼出来。创造性或自我感觉等等究竟是在脑子中如何形成根本没有研究出来。而考特瑞尔不幸自己就陷入了二元论,还不知道。把有觉悟的人看成是一部复杂的机器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的事。如果在一个社会中这样一种想法得到某种权力,就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也可能使社会长期停滞在一处而不能发展。
而一九九○年获奖的那本著作《皇帝的新脑筋》就不是这样来谈问题的。它首先分析了人脑和电子计算机(电脑)的区别,即使是最复杂的电脑,或称“人造智能”和人脑相比和人的觉悟相比仍然是不同的。有些人脑可以做的,人造电脑就不能做。作者罗杰·潘洛斯提到艾伦·图林的测验,即测验一部机器究竟有没有“觉悟”。我们对一部机器谈话,如果我们无法分别这是一部机器还是一个有觉悟的整体,那我们就得承认这机器有觉悟。罗杰·潘洛斯认为只要问得有技巧,我们一定能探测出它是一部机器。
为了说明机器不能效仿人脑,罗杰·潘洛斯举出人类数学思维过程,进行分析。人可以感到东西的意义,而不是简单地盲目的遵照规律,我们解决问题是靠洞察力,而机器却不能。因为我们有洞察力,所以才能克服例外:所有数学中的规律都是不完整地,因为总会有在规律之外的真理。机器永远不能得到那些,而我们则可以。他先把人脑与机器区别开,然后就来着手看待我们上述提的问题。他把现代物理学简述了一下,他谈的程度相当深,恐怕一般读者是不懂的。但是读者却能理解他的逻辑。牛顿物理学已不适用,因为它只遵照一定的规律,而脑子的运行完全不同;古典热力学的基础又不够明确;量子引力又只是一个概念而已。他认为量子物理学可能会把握着这个问题的关键。但是后来他似乎又否认了,因为他认为脑子太热,不会有量子现象,而且不管怎么样量子物理学至今仍是不完整的(因为度量有问题)。
结果还是没有结论,脑子究竟怎么产生觉悟这一问题,仍然是一个问题。所以全观这本书只是看到一个脑子在活动,在思考,但是活动本身是一种什么情形仍有待探讨和研究。但这一问题始终是引人入胜的,不管你怎么谈都会感到兴趣。我想这本书之所以得奖也是因为它宣传了“凡事都要问一个为什么”,而不是宣传“真理在此,你必须照规矩办”的缘故。
英伦一瞥
亢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