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SPS=1293>为官清正,算得循吏。后位列九卿,却终不失诗人风趣。论诗力主“神韵”,影响于一代诗坛。这是文学批评史中的研究专题,不必细论,而若以一己之私,则对王氏标举的神韵说,实在可以附上赞成的一票。《读书记》中,集部类题跋最多,虽仍不少题外著墨,但间亦关乎论诗之旨。由摘句中,更可见其赏鉴趣味。如所举“月明苍壁系仙舫,风细幔亭流白云”;“山欲开云柳乍风,杜梨花白小桃红。三年三月官桥路,策蹇经过似梦中”,“素宇流孤月,清光照雁声。似从千里外,寄与故乡明,”类皆洒然出尘清丽淡远之作。渔洋性爱湖山,故王孟一派,深契其心。《岩居稿》一则有云:“无锡门人刘雷恒震修寄华子潜《岩居稿》至,予题其卷曰:向尝与学子论诗云:工于五言,不必工于七言;工于古体,不必工于近体。观鸿山及唐《孟襄阳集》可悟。今人自古乐府、古诗十九首以下无不拟者,乃妄人也。”《岩居稿》作者华察字子潜,曾馆翰林,后以谗自疏乞休,修业里居,不辍吟咏,《岩居稿》八卷,即田园诗一束也。虽回首玉堂仙境,清华旧梦不能去怀,但“意象之超越,音奏之凄清”,实不让王孟。“山中读书罢,来憩澄湖滨。绿阴暗溪路,草堂静无尘。平生沧州意,烟波梦垂纶。石梁庋落景,花渚藏余春。闲情狎鱼鸟,悠然适吾真。云天澹晴霁,空水明衣巾。未随乘桴愿,徒怀江海人。”(《晚至湖上和仅初韵》)列入“神韵”一品,可无愧。只是尘劳草草,一饭艰难,说起来,采菊东篱,倒像是奢望。不过常常放在心中,想一想,也是有趣。“神韵”说或即由此来,也未可知。又思及“癸卯进士”钱名山手书一联:“犹春于绿,俯拾皆是;如月之曙,淡不可收”,若将来为“神韵”说进一解,岂不更觉有味?虽然,此并不可定为诗歌鉴赏的唯一标准,但是这一种美的境界,未始不可作为一种创作追求。
《言言斋藏书目》“岩居稿”目下,录有渔洋手跋二则,却为《读书记》所未收,其一云:“弘嘉之间,作者云兴,大抵前则以空同、大复为宗,后则以沧溟、<SPS=0346>州为鹄。人但言汤义仍、徐文长不肯依傍篱壁,顾不知前乎此有苏门、鸿山、皇甫兄弟,共扇清风,独标雅则,不与世俗浮沉也。今其集具在,试焚香扫地,静气读之,真觉风骚去人不远,论世者勿徒吠声可也。”论诗之旨,甚为明确。推举华鸿山,有近缘,亦有远因(苏门即高叔嗣,自订诗文曰《苏门集》,评者谓其诗作“体孟、王之清适,具岑、高之悲壮”;皇甫兄弟四人,<SPS=0632>字子浚,<SPS=0657>字子安,<SPS=0628>字子循,濂字子约,以子安为白眉,有“五字沉吟诗品绝”之称)。
《读书记》之纂辑,“殚精竭虑”,“可谓富且备矣”。(见《前言》)即有遗漏,想必不至很多,但标点之误确非一两处。引号用法错乱犹属小疵,惟第299页《唐百家诗选》一则有一节标作——有乾道已丑兰皋倪仲傅序,略云:“予自弱冠肄业于香溪之门,尝见是书。顷有亲戚宦南昌,得之临川以归,惜其道远难致,且字画漫灭,故镂版以新其传云:余按其去取多不可晓者……”——将此“云”与彼“云”一例看待,竟至不通。又第257页《亦玉堂集》一则,作者明为沈鲤,目录却题作王家屏(是否因为此则首句为“山阴王文端公家屏”而致?)。第261页《端肃公集》,作者葛守礼,字与立,号与川,目录却题作葛守礼佩,更不知所谓。《蝶龛集》作者彭氏,为彭而述之女,目录作彭尔述,亦粗疏之例。
(《渔洋读书记》,王绍曾、杜泽逊编,青岛出版社一九九一年八月版,5.2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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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