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作家来说,有两条道:一条是真诚地把领导的要求往形象上贴,往形象里塞,下劲地充当工具;一条是只管真实地表达个别形象,只去追求审美的自由。前者冷落了审美,越真诚越糟糕;后者是在审美中张扬,越真诚越出色(领导的那个社会层面的现实意识暂时忘得越干净越好)。但到头来,领导那个意图却会从审美形象中自然而然(!)地显示出来。审美规律有这个能耐。白了说,叫歪打正着,无心插柳柳成荫;文了说,叫不用之用。有一些作家坏就坏在太(!)听话了(或者叫不会用作家听话的法子),心甘情愿去委屈创作的审美规律。
我以为,领导要大度一点,我领导我该领导的,你尽管写你的;作家也明智一点:你尽管领导你的,我写我该写的,两者在这样的层面上契合,审美规律就能给领导和作家在作品客观的社会性上找到一个结合点。在规律面前,创作其实是作家们自己的事。楚顷襄王没领导屈原怎样写,《离骚》不是写出来了吗?曹雪芹的《红楼梦》也不是乾隆领导出来的。如果沙皇把托尔斯泰领导一下,硬要他去谴责“不道德”的安娜·卡列尼娜……那世界文学史上该少了多少光彩?古今中外,其实没有任何一部伟大的艺术作品单单是“领导”出来的,是太(!)听话听出来的。
就作家角度言,要改掉太听话的毛病。这不是说说就能奏效的。这只能随着物质、精神、利益的羁绊一天天松脱才能慢慢有起色。领导身上的某些体制特色的消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谁也性急不得。有了这点悟性,违心的惧怕和幼稚的真诚就会少一点,对审美的干扰就会少一点,作家们也不至于成熟在过了季节的年岁。
说《读书》
乌鲁木齐 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