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以艺术为神明,他是一个生活的赞美者。只是,他如此的善良而温情,以至血与火、人世的纷扰和苦难,似乎是他柔和的心所无力承担的,因而往往为他所无视或回避。他所追求和喜爱的,是他的心所能感应的东西,而他的心是过于柔和了。他的作品单纯、明净,有着诗意,然而在题材的选择上就有了很大的限制。他寻求美、发现美和歌颂美,在他的标准和他能达到的范围内。
在这篇文章里,曾卓还写到,巴乌斯托夫斯基不是一个伟大的作家,但他作品中的某些素质,却正是我们的许多作品中所缺少,然而应该具有的,如对生活的美的追求,对生活的永远的激情……
曾卓曾多次坦率地承认,他对巴乌斯托夫斯基是“有所偏爱”的。他认为巴氏的作品帮助我们加深了对于生活的爱。当然,曾卓也十分喜爱那些深刻地反映了现实的作品,它们往往也达到了诗的高度,但比较起来(这或许也与个人的气质有关),他是更喜欢巴乌斯托夫斯基的“小说形式的诗篇”,如《一篮枞果》、《夜行的驿车》、《雪》和《雨蒙蒙的黎明》等等。他觉得,正是由于巴乌斯托夫斯基有着美好的心灵,而又将自己的激情融合在作品里,再加上他的美丽清新的文笔,因而他的作品便有着巨大的艺术魅力,读后使人感到一种难言的喜悦,一种轻微的心的颤动……
我读曾卓的作品,总会联想到他所偏爱的巴乌斯托夫斯基。曾卓称巴乌斯托夫斯基是一位“美的寻求者”,其实曾卓自己半个多世纪以来的人生履历和艺术追求,也正是不停地探索和寻求着美,以及美的孪生姊妹真与善的过程。
曾卓曾引用过《一篮枞果》里的主人公、挪威著名作曲家爱德华·葛利格对那个守林人的女儿达格妮·彼得逊那番心声的表白,认为它:“正是巴乌斯托夫斯基自己向年轻的一代说的话,从这中间既可以感受到他的心灵,也可以看出他的风格”。其实也不妨视为曾卓的心声:
你像太阳,像柔和的微风,像清晨一样,你心灵中开放出一朵白色的花,使你身上充满了春天的芳香……我经历过,见识过,而且也懂得生活;不管谁对你讲什么话,永远要相信生活是美妙的珍贵的东西。我是一个老人,但是,我把我的工作,我的才能,我的生命都献给了青年……我毫不吝惜地献出了一切,因此,也许我比你更要幸福一些。
是的,毫不吝惜地献出一切,把自己的青春、壮年乃至老年的工作和才能,真诚地、毫无保留地献给自己的生活着和热爱着的时代与人民,这也正是老诗人曾卓毕生的原则和一贯的风格,同时也是他在年老之时感到“也许我比你们更幸福一些”的原因之一,即便这幸福和欢乐是用无数的痛苦换来的。
(《曾卓文集》,长江文艺出版社一九九四年十月版,88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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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