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集,则是关于邓小平著作的,也属于“小识”的性质。
之一:《文选》
邓小平的著作,单独汇印成集,从一九八三年出版《邓小平文选》开始。
称《文选》而不称《选集》,大约是那时不经意而形成的一种定规:已故领导人的,称《选集》,如《周恩来选集》、《刘少奇选集》;在世领导人的,称《文选》,如《邓小平文选》、《陈云文选》。现在,邓、陈两位老人家都已辞世了。这样的定规,该怎样变化或维持呢?
其实,《毛泽东选集》是毛泽东在世时开始出版的。酝酿出版《刘少奇选集》也是在刘少奇在世的六十年代前期,虽然当时没有出成。
《邓小平文选》最初出版时,没有标明为第几卷,只标明所选著作时间的起迄:一九七五年到一九八二年。因为不是从头出起,没有法子标明卷的总数和序数。以后,补出从头选起的文章,最早是一九三八年的,早期在《赤光报》上的文章,在《红星报》上的文章,都没有收。选到一九六五年为止,因为到这年年底,“文化大革命”的序幕就揭开了。这一卷,是一九八九年出版的,也只标明所选著作时间的起迄。
邓小平一九八二年以后的著作,为及时适应广泛学习的需要,没有等待新的文选的出版,先出过几本小册子。计有:《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收一九八二到一九八四年的一部分著作)、《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增订本)(增收到一九八七年一月)和十三大前出版的《邓小平重要谈话(一九八七年一月——七月)》。这几本小册子当时起了很大的作用,但远不够完备。
一九八九年邓小平退休以后,大家就希望看到他的新的文选、更完备地收集他一九八二年以后的著作的文选。特别是一九九二年邓小平视察南方发表重要谈话以后,大家更是亟盼着。报刊上出现了这样的文字:“如果能够快一点把《邓小平文选》(一九八二——一九九二年)编辑出来,而且编得尽可能完备一些,不遗漏重要的东西,该多好啊。这是许多读者的迫切愿望。”(《解放日报》一九九二年四月十六日)
“尽可能完备一些,不遗漏重要的东西”,大概是觉得已经出版的那几本小册子及至已经出版的文选还有重要遗漏的地方吧。
新一卷《邓小平文选》一九九三年出版了。这一卷没有在书名后面缀上(一九八二——一九九二年),而是定名为《邓小平文选》第三卷。这就意味着过去出版的那两卷将要易名为第二卷和第一卷。一九九四年,经过增补后的第一卷和第二卷出版了。这样,《邓小平文选》三卷到此出齐了。
《告全党全军全国人民书》中特别提到:“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的邓小平同志,仍然以高度的历史责任感,关注着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事业。”“一九九三年,八十九岁高龄的邓小平同志亲自主持编辑并逐篇审定《邓小平文选》第三卷。《邓小平文选》第三卷和第二卷,汇集了邓小平同志在形成和发展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中富有独创性的重要著作,是引导我们胜利前进的科学指南。”
第三卷出版说明所署日期是一九九三年九月二十七日。假定这是邓小平完成审定的日子。将近九十的高龄,伏暑盛夏的季节,集中注意力完成这样一项宏大的工程,可见作者对出版此书重视的程度和期望的深切。
江泽民在《邓小平文选》第三卷出版时的学习报告会上的讲话,引用了邓小平南方谈话的最后两句话,这也是《邓小平文选》第三卷的最后两句话:“从现在起到下世纪中叶,将是很紧要的时期,我们要埋头苦干。我们肩膀上的担子重,责任大啊!”然后说:“邓小平同志这两句话,语重心长,催人奋进,凝结了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对后辈的殷切期望和谆谆嘱托。”
我看,这个判断也可以引申到整个《邓小平文选》第三卷。邓小平南方谈话和他编定的以这个谈话为终卷篇的《邓小平文选》第三卷,把邓小平开创的在改革开放中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这一新的伟大革命中形成的基本路线,积累的基本经验,创造的基本理论,作了系统的总结。可以说,他这部著作是献给他之后的中央领导集体和各级领导骨干的,是献给全党和全国人民的。这部著作是邓小平给全党全国人民的历史性嘱托,是面向现实、面向二十一世纪的历史性嘱托。
之二:集外(一例)
“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我深情地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邓小平这句名言,已为广大人民群众所熟知。因为这句话非常感人,并被传媒广泛传播。首先是《 我的父亲邓小平》这本发行量甚巨的书,把这句话印在它的封底。影响更大的是,近来反复播放的大型电视文献纪录片《邓小平》,把这句话映在它的每一集的片头。特别是为邓小平逝世而发的《告全党全军全国人民书》,也化用了这句话,说:“他的光辉一生充分表明,他不愧是中国人民的伟大儿子。他深情地爱着自己的祖国和人民,祖国人民也深情地爱戴他。”
《邓小平》这部文献片的解说词已经出版,这句话也印在这本书的封底。不过在这本书的封底,这句话中那个标点是逗号,而不是句号。
这是一个小问题,从“小识”来说,也是一个问题。到底哪个标点符号正确?要查一查权威版本。但是,查起来并不那么方便,因为《邓小平文选》中没有收入包含这句话的那篇文章。
前年一个高等学府招收科学社会主义专业的博士研究生,专门研究邓小平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十来位学生一起接受面试。导师出了一道题,问应试的学生知不知道邓小平的这句话,它的出处在什么地方。学生都知道这句话,但是大都说不出它的出处,个别人不大有把握地说了一下,也说不准确。于是导师要求应试的学生回去以后,查一查:一、这句话出自邓小平的哪篇文章?二、这篇文章最先发表在什么地方?三、据你观察,《邓小平文选》为什么没有收入这篇文章?在一周内,写成书面答案寄来。
寄来的书面答案,都能回答出第一问,查出它出自邓小平为英国培格曼出版公司编辑出版的《邓副主席文集》的序言。但是,都是从其他著作的转引中得知,没有看到原文,没有能够回答第二问,更无从回答第三问。其实,并不是很难查。这篇序言写于一九八一年二月十四日,发表在当时的《人民日报》上。
据《人民日报》的权威文本,那个标点,是句号。
这句邓小平名言,属于“集外”,《邓小平文选》这部集子以外。
之三:集外(又一例)
江泽民在追悼大会上的悼词中,转述了邓小平第三次复出时,在决定恢复他职务的中央全会上讲的一段话:我出来工作,可以有两种态度,一个是做官,一个是做点工作。我想,谁叫你当共产党人呢。既然当了,就不能够做官,不能够有私心杂念,不能够有别的选择。
念到这里,江泽民为之动情,声音哽咽。听到这里,读到这里,听者读者也为之动容。许多地方在讨论中,都特别提到悼词中引用的这段话。海外一份华文报纸专门以“谁叫你当共产党人呢?既然当了,就不能做官”为题,发表文章,说:“江泽民的悼词引述了邓小平生前的一句话,令人十分感动。”并说:“中国儒家推崇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正是此意。邓小平先生没有官气,是个实干家,他为老百姓的幸福沥尽心血,人民也就感激他,怀念他。”
这篇文章写得很好。但是,经历过当时情景的国内同胞,从邓小平这句话里不仅看到他“忧乐天下”的传统情操,而且看到他在决定中国命运的重大历史关头讲这样的话所表现出来的共产党领导人物的风骨。
邓小平复出说这番话时,中国局势很复杂。他是恢复了名誉,恢复了原职。就个人来说,应该说问题已经解决了。但是,中国如何从“文化大革命”造成的灾难和困境中摆脱出来,大步前进,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两个凡是”的错误还没有澄清,“文化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还被奉为圭臬,许多老干部的冤案还没有平反,许多知识分子还背着“右派”之类的恶名没有改正,建国以来的重大历史是非还没有清理,中国还处在徘徊中前进的艰难局势中。在这种情况下,邓小平怎样自处?他说他没别的选择,就是说,他表明自己不可能做轻松的选择,做避开矛盾、明哲保身的选择。他只能而且毅然作了艰难的、勇敢的选择。这正是人民期望于他的。他忠于自己的诺言,在重大原则、重大决策上,当人民的利益要求他出来讲话的时候,他没有犹豫,没有回避共产党人的责任。
这样一番话和他按照这番话的诺言的所作所为,鲜明地展示了邓小平的党性人格力量,展示了邓小平的魅力。
但是,这段话许多人过去没有读到过。原因也是,它属于“集外”,没有收入《邓小平文选》中。
《邓小平文选》(一九七五——一九八二年)刚出版时,《人民日报》发表过一篇《中国的马克思主义的重要文献》,在论述这部著作表现出来的邓小平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的政治勇气的那一部分里,倒是引用过这段话。当时引用,没有注明具体出处。作者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论二十题》一书收入这篇文章作为附录时,说明邓小平是在十届三中全会上的讲话中说这番话的。不过,个人的文章和著作,不能引起许多人的注意。
悼词中引用这段话,这才引起广泛的注意。人们都问,这段话在哪本书,哪一页?
《邓小平文选》第二卷是选了邓小平在十届三中全会上的讲话的。不过,只选了这次讲话的一部分,另拟题为《完整地准确地理解毛泽东思想》。现在谈论的这段话,不在所选的这一部分中。
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一下呢?
大书小识
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