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电视台委托专门的公司制作节目一样,如今大大小小的出版社没有不善加利用编辑制作公司的,甚至从制定选题到组稿、编辑、设计、制作、校对,全都承包给他们,坐享其成。据调查统计,某大出版社有十个编辑部门,以各种形式利用着八十家编辑制作公司。所以,日本出版学会会长吉田公彦说:“出版社把编辑制作委托给外部,这一现象是近二十年来日本出版业的显著特征。”这样,出版行业便形成双重构造,好似演双簧,每年出版四万余种书刊当中有三、四成是出自编辑制作公司之手。不过,版权页上往往不会明记他们的公司名称,顶多有一行小字,曰“编辑协力”。当然也有上名的,如(苍茫时刻》一书,在著者山口百惠之下还记载着“策划(producer)”残间里江子,是一家编辑制作公司的老板。
日本有多少编辑制作公司,恐怕谁也说不准,估计至少有千余家。一九八三年成立的“日本编辑制作公司协会”现今有六十二家会员。这类承包公司的规模大都是三、五人,超过十人就算是大公司了。至于个体户,通常自称为“自由编辑人”。
出版业界把编辑制作公司叫作“编集production”。听说美国也颇为盛行,已多达三百来家。一位美国出版人曾说过:“现在大出版社越来越臃肿,动脉硬化。取而代之,给出版业带来生气的,唯有独立production。曾经给好莱坞带来创造活力的就是独立production。同样,今天肩负出版界未来的是他们。”日本出版行业也问题重重,其一即编辑人员日益“上班族化”(机关干部化?)。尤其大出版社编辑,安于现状,拿不出好选题,因而更依赖编辑制作公司。
有人把编辑制作公司的历史上溯到明治年间,但作为一种行当,实际兴起于六十年代,即随着经济高速度发展,出版也进入“大量生产、大量消费”时代以后。出版社纷纷搞重点工程,辞书、全集、百科全书等一哄而上,人手不足,于是编辑制作公司乘势而起。对于出版社来说,使用编辑制作公司可以节省费用、保证时间、提高质量,而且一次一了,无须把人养起来,萧条之时变成大包袱。一九七四年发生石油危机,波及出版业,迫使各社推行合理化、效率化,紧缩经费,裁减人员,愈来愈借重社外的编辑制作公司。在八十年代的“杂志时代”,各种杂志竞相创刊,编辑制作公司或受托编辑制作整本杂志,或承包一个特集或栏目,更加红火。讲谈社一九八三年发行新书一千一百二十七种、杂志三十五种,有职工一千零二十七人,而使用编辑制作公司之类的人手约二千人。
经济繁荣,企业热中于文化,大搞内部报刊和宣传刊物,甚至染指出版业,使编辑制作公司又有了一片新的用武之地,而且赚头比出版社大得多。一九八七年编辑制作公司从出版社揽活儿是企业的二倍,到了一九九○年企业便超过了出版社。但曾几何时,泡沫经济崩溃,企业握紧钱袋,首先被砍掉的是无关紧要的文化,不少编辑制作公司便砸了饭碗,只有关门大吉。
出版靠选题取胜。在严峻的形势下,编辑制作公司在选题上找出路,绞尽脑汁,向出版社兜售选题。一旦选题被看中,编辑、制作自然也有得做。把选题计划、编辑、制作委托给编辑制作公司,而校对和装帧设计历来是委托给社外,那么,还要出版社干什么呢?这倒有些像我国的独特现象“卖书号”,但不同的是,在日本,发行必须由出版社自己来干。在出版流通被经销公司垄断的情况下,经营和贩卖是出版社最后的仗恃。有人批评,出版社的编辑简直成了掌握出版进度的管理人员和宣传、贩卖人员。
由于被依赖,编辑制作公司渐渐有些神气了,偶尔也能挑选出版社,干自己想干的或拿手的门类,甚至行业内部出现了二重构造,实力雄厚的公司把活儿转包给弱小公司。编辑制作公司协会定期举办作品展,以壮声势。不称出版品而称作品,是因为他们计划、编辑、制作的图书或杂志不属于他们所有,可真是在为出版社作嫁衣裳。
日知漫录
李长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