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运》

               肖仁福

 

第三十章





  高志强三两步走到电话机旁,把话筒紧紧抓在手上,急切地问道,你是谁?却没有对方的声音,高志强又说,喂,你好。对方还是没回答,高志强就说,我知道你是谁,你不要跟我捉迷藏了。这时话筒里才传出戴看兰甜甜的声音,她说,我要让你先开口。高志强说.为什么非得让我先开口?戴看兰说,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高志强老老实实地说,真的不懂,我天分没你高嘛!戴看兰说,你本来就姓高。高志强笑道,徒有其姓。

  戴看兰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你想想,如果接电话的不是你本人,岂不尴尬?高志强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除了我不可能再有另一个人来接这个电话。戴看兰说,现在省委组织部里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过去的男人,红米饭南瓜汤,老婆一个孩子一帮;如今的男人呢,白米饭王八汤,孩子一个老婆一帮。高志强说,这话我也听说过,但至少我不是这种男人。我觉得,好女人是一个难得的鲜桃.一个人一辈子能品尝到一个,已是人生之大幸了,而不好的女人是烂杏,吃多了只有坏处没有什么好处,所以我始终记得这句话:宁吃鲜桃一个,不啖烂杏一筐。戴看兰就在那边笑了,她说,你吃到鲜桃没有?高志强就动情地说,看兰,你是我今生今世惟一的鲜桃,有了你我足矣!戴看兰也受了感染,连连说道.志强,我爱你,这辈子就爱你!高志强赶忙点头道,看兰.我知道,知道,我也和你一样。

  两人也不知在电话里聊了多久,那只话筒仿佛粘在了耳朵上,再也摘不下来了。高志强想起戴看兰打的是私人电话,心疼她的电话费,忍不住提醒她道,看兰,你挂了机,由我打过去吧,我这个电话是不用自己出话费的。戴看兰撒娇道,不,你不能挂机,这个电话费我出得起,我也乐意出,只要听得到你的声音,我就是天天吃小菜穿烂衣也值。高志强说,那我会心疼的。戴看兰说,你心疼了就回来看看我嘛!高志强听戴看兰说了一个回字,懂得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分量,深受感动地说,这个周末我一定回去。戴看兰的声调就陡地高了八度,说,那你说话算话。高志强说,当然。戴看兰说,不算话的是小狗。高志强说,我本来就是你忠实的小狗嘛!戴看兰这才说,现在好了,你回来我们有地方可去了。高志强说,什么地方可去?戴看兰说,你别装傻了,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我开着手机等你。

  因为答应了戴看兰,高志强便把几件非办不可的事情尽量往前赶了赶,星期五下午驾着车离开了临紫。主持常委工作就等于成了临紫第一人,许多大事要事烫手事一旦到了你这里,便再没有了可推卸的地方.是好是歹你都得硬着头皮顶着,但这个第一人又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什么事都你说了算。比如你想哪天开常委会,哪天到基层检查,哪天外出开会办事,你都可以随心所欲,自作主张:别的市领导却没有这个自由,他要到哪里去都得先向你报告,你说这个星期天要开常委扩大会,谁也不能离开临紫市区,那他就得取消计划乖乖留下来。有时经你同意已经上了车或到了途中,你临时决定开会什么的,值班室一个电话打过去,他就得立即掉转车头往回赶。当然手机在他手上,他关了机,接不到通知岂不可以躲脱一回?这也不行,如今社会矛盾多,有些突发性事件要发生事先是没有预兆的,而且市领导的手机费和话费都出自政府,常委早就硬性规定过了,每个市领导如果离开了家里或办公室,都得把手机开着,一句话要随时随地联系得上.有了什么急事一喊就到,就像110一样:

  这么想着,高志强脸上就有了一丝得意。不过高志强得意却没忘形,他知道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主持常委工作,还有许多工作要尽快干出成效,许多关系要协调好。高志强不由得想起特意赶到临紫的省委牛副书记的秘书宋晓波。宋晓波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个人,就是上半年那位承建紫西工业品批发市场的钱老板。市场建成后,钱老板由宋晓波牵线搭桥,承建了省城两座最大的立交桥.下一个目标他们瞄准了高志强地盘上的江东大道和紫街的拆迁改建工程。此前宋晓波已经跟高志强打了几次电话,高志强因还有些顾虑,答应得不是太爽快。宋晓波就暗示他.这事牛副书记已经过问了两次。高志强深知这个关键时候他是不能得罪牛副书记的。这样高志强就定了这天让宋晓波到临紫来一趟,拿个初步意见。一碰面,宋晓波就说,高书记看你这么忙,真的不便打扰你。高志强说,再忙也不会躲着你省委来的大秘书呀!宋晓波说,我知道你高书记最讲哥们儿义气,才铁了心盯上了你。高志强说,看来孙悟空再折腾,也没法逃脱如来佛的掌心了。

  商议的初步结果是,来年三月左右着手拆迁,争取两年时间完成各项建设工程,资金投入和工程立项由钱老板一方负责,高志强的任务是尽快把江东大道和紫街的改造列人临紫市委市政府的工作日程,特别是紫街的区位在城市规划的一环和二环之间,高志强得尽量将它往二环上靠,这样开发商所能得到的优惠就大得多。这个大框架定下后,宋晓波说,这并没使你大书记太为难吧?高志强笑笑说,不是太为难,可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尤其是要把紫街拆掉重建阻力可不小啊,不然紫街早就拆建了。钱老板这时插话说,紫街是临紫市最老的街道了,总有一天是要拆建的,何况这对临紫市和紫街都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好事,何况拆建成功也是你高书记造福一方啊!高志强说,紫街人不一定就会这么想。宋晓波自然是个灵性人,他听出了高志强话中的微妙之处,但当着钱老板的面,有些官场上的人事又不好多说,便没吱声。

  过了一会儿,钱老板的手机响了。在堂堂市委领导面前高声喧哗还是有些不便的,钱老板便拿着手机躲到了门外。宋晓波趁机把门掩上,回头对高志强说,紫街树大根深,要动它的根基不容易吧?高志强说,这是一棵记忆树,你一斧砍下去,刚把斧头扯开,那砍去的地方又生了拢来。宋晓波说,而且他们还出了一个常务副市长。高志强笑道,你对临紫市的情况这么清楚,这个书记应该由你来做。宋晓波说,我曾经跟老爷子要求到高书记辖区内来做个县委书记,老爷子都说我还嫩了点,你这个大书记的位置我敢妄想吗?高志强说,你可别忘了我还是个副书记。宋晓波说,可你是主持常委工作的副书记,是临紫市实际上的第一人。接着宋晓波放低了声音说,文书记下个星期学习结束,先任政法委副书记兼公安厅长,政法委书记退休后再接他的班进常委,另外就是原来的党群副书记要到外省去做省长,党群和人事方面的事这一段老爷子过问得稍微多一点,他已经跟童书记说了两回,等省委常委的班子稳定之后,就将你扶正做书记。

  高志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如果自己稍稍犹豫,没答应把江东大道和紫街的改建交给宋晓波带来的钱老板,自己这个主持常委工作的副书记不就船到码头车到站了?高志强就对宋晓波说,还是全靠你宋老弟在牛副书记那里多美言。宋晓波说,我美言有屁用?是老爷子欣赏你高书记的才华和能力嘛!不过——这时宋晓波眉头皱了皱,放慢声音说,据说上面有让组织部严部长去做党群副书记的意思,如果他做了这个党群副书记对你多少有点影响,你也知道他一直看好姓雷的。高志强又一惊,说,还有这样的事?牛副书记已是多年的副书记了,这个党群副书记的位置轮也该轮到他了嘛!宋晓波摇摇头说,也说不死,可能是老爷子这么分析的,不过童书记既然让老爷子插手党群方面的事情,老爷子来管党群应该是没问题的,这你放心好了。

  宋晓波和钱老板走后,高志强还在办公室呆坐了一会儿。宋晓波刚才的一番话一直在他耳边萦绕着,他知道宋晓波的话也许有夸大的成分,但他说的却是省委常委的实情,高志强也已略有所闻。不过高志强分析来分析去,觉得目前省委常委里面牛副书记还占着上风,他没有必要太多顾虑。想到这里,高志强就才觉得踏实了些:他给计委主任打了一个电话,要他牵头,召集规划国土城建等部门的人尽快研究一下江东大道和紫街的改建工程,早日拿出初步方案交常委讨论决定。高志强此时是临紫市第一人.当然是一言九鼎,计委主任敢不服从?他当即在电话里表示一定去办。高志强对计委主任的态度还满意,又说了两句鼓励的话便放下了电话。高志强又望着桌上的电话出了一会儿神.这才走出办公室,来到楼下,上了自己的小车。

  车到省城,夕阳正好。在城边高志强就向戴看兰通报了一声,等他把车子开到省委大门一侧的小巷里时,戴看兰已经等在那里了。戴看兰上车后,高志强就伸手拿过车后的一束兰花递到她的手上。那是一束有着紫蓝粉白多种颜色的兰花,可谓暗香浮动.媚态百生。戴看兰的眉头就跳了跳,把兰花放到鼻子下闻了又闻。高志强说,你见了花就忘了我,下次不给你送花了。戴看兰说,男人哪有花好?高志强说,当然,女人才是花。说着,将头伸过去要吻她.戴看兰头一偏,躲过了,说,这两天让你吻个够。高志强说,有你这句话我就踏实了。然后方向盘一打,将车开出小巷子。

  来到橘颂公园后面的别墅区,戴看兰说,这几天哪里也不去,我们就住在这里了。下了车,高志强瞧瞧周围幽静的环境,点头赞叹道,真是一个好地方呀!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流逝。戴看兰望着高志强,暧昧地说,等一会儿你还会见到比这里更好的地方。然后两人牵着手,踏着树叶问漏下的点点夕晖拾级而上,来到半山腰的一个小院前。高志强抬头望见院门上翡翠居三个字,说,这名字不俗啊!戴看兰笑笑,掏出钥匙打开院门。两人进去后,戴看兰便回身关上院门,又过去开了小楼的木门。高志强在院子里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见古木如盖,闻雏鸟宛转,心头就有了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此时已经走进木门的戴看兰把头从门里伸出来喊道,发什么痴,还不进来?高志强就边往楼里走,边说,这不是世外桃园吗?看兰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说着,高志强一脚迈进木门,戴看兰就出其不意地向他扑将过来,差点把他扑翻在地。两个人就铆在一起,半天也没法脱开了。高志强的嘴更是不够用,从戴看兰的额头一路吻下去,两鬓,双眉,鼻尖,腮边,一处都不愿放过。

  后来高志强就把戴看兰抱上了楼,进了那间大卧室。在门后两人又拥吻了好一会儿,高志强就无法自持起来。戴看兰忽然回过了神,护住自己,软声说道,再等等行吗?高志强有些急不可待,但他知道戴看兰一定还有什么好主意,也就极力控制住自己,在她耳边说,你说,我听着:戴看兰轻轻咬了咬高志强的耳轮,说,我不想一下子就把快乐享用完,我们应该将事情做得更从容更完美些,你说呢?高志强听话地点了,点头。戴看兰就泥鳅一样从高志强身上溜了下来,出了卧室。她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整座小楼一时变得金碧辉煌。还将楼上楼下每一间房子的窗帘和过道上的帘子都扯下来,这样小楼就与外面完全隔绝开来,楼里成了一个全封闭的小世界。

  最后戴看兰从壁柜里拿出江永年送的精品紫源,回到大卧室。高志强笑道,今天你是想废了我的武功吧?戴看兰说,你紧张什么?这是你们临紫的精品紫源,低度的,怎么废得了你?说着在小桌上摆了两只小杯。要倒酒了,又想起什么,便转身来到床头,扭开了音响。顿时,柴可夫斯基那舒缓而又略显忧伤的曲子就占领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高志强心上涨满春潮,走过去,坐到桌旁。见戴看兰倒了酒,高志强正要端杯,戴看兰又摆摆手说,不行,今天我们可要喝点名堂。高志强说,喝什么名堂?戴看兰说,今天这么好的心情,我们就喝几杯花酒吧!高志强脸上就有些暖昧,望着戴看兰说,花酒?我在下面常听人说起花酒,现在有钱人,还有一些地方官员都喜欢喝花酒,只是我还没真正领教过。戴看兰说,你说的是什么花酒?高志强说,那花样可就多了,什么边三轮,穿心莲,形象得很。戴看兰也起了好奇心,说,你说说,什么是边三轮,什么是穿心莲?高志强说,边三轮是女人坐到男的大腿上喝,穿心莲是男的端着酒杯穿过女人胸前的内衣,把酒送进自己嘴里,并且要做到滴酒不漏。戴看兰睁大眼睛道,真有这样喝酒的?高志强说,还有呢,女的先在嘴里含了酒,再趴到男的身上,嘴对嘴喂给男人,这叫做可口可乐。

  戴看兰佯装生气,骂道,原来你们在下面还搞这些把戏!怪不得我一说花酒两字你的眼光就不对劲了,你老实交代,你喝了几回这样的花酒?高志强说,我刚才说过,我会去喝这样的花酒吗?戴看兰说,我知道你也不是这种人。高志强说,你说的花酒不会是我说的那种吧?戴看兰说,谁跟你喝那种花酒?高志强说,那你是要喝什么花酒?戴看兰说,我们这是边喝酒边说带有花字的古诗,比如你喝一杯酒,接着说出一句带花的古诗;我接着喝,也说句带花的古诗。如果谁喝了酒,说不出带花的古诗,就由对方代替他说诗,他代替对方喝酒。高志强说,这个主意好,那今天我们说五言七言,还是诗词曲赋都可?戴看兰说,随便,就说七言吧!高志强说,谁先喝?戴看兰说,当然你先喝。

  在缠绵的乐音中,两人开始喝这种有别于社会上正流行的花酒。高志强喝下一杯,说.云想衣裳花想容。戴看兰一听,心里动了动,柔柔的眼光望了望高志强,喝下一杯,说,杨花落尽子规啼。接着高志强喝酒,说.梨花一枝春带雨。戴看兰又喝,说,千树万树梨花开。高志强说,我说梨花你也说梨花,不算。戴看兰说,怎么不算呢?你的梨花只有一枝,我的梨花可是千枝万枝。高志强说,就你的理由充分,喝下二杯,说,霜叶红于二月花。戴看兰喝酒,说.隔江犹唱后庭花。高志强喝酒,说,烟花三月下扬州。戴看兰喝酒,说,年年岁岁花相似。高志强想起下旬的岁岁年年人不同,觉得这诗有些伤感,喝下一杯,故意说道,玄都观里花千树。戴看兰逮住了高志强的破绽,高兴得摇头晃脑,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出问题了吧?哪里是花千树,是桃千树,给我喝酒!高志强就喝酒,由戴看兰代他说。戴看兰说,既然说到了桃.我就说桃花吧。便吟道,桃花潭水深千尺。高志强喝了酒.瞧着戴看兰那因酒力而泛红的脸色,说,人面桃花相映红。戴看兰捂着自己烫烫的面颊,喝了酒,说,我说桃花你也说桃花,那我再说桃花。高志强说,行。戴看兰说,桃花依旧笑东风。

  两人就这么一路闹下去,直到舌头有些打卷还舍不得停下来。柴可夫斯基的曲子一直在屋子里荡漾着,高志强放下杯子,拉住了戴看兰那只还端着杯子的手,久久地望着她道,看道你知道你有多迷人吗?戴看兰伸出另一只手,把高志强拉了起来,两人和着曲子悠悠旋转着:经典的乐曲,可爱的美人,潮水般的恋情,这一切都被高志强所拥有,他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苛求的?高志强也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微合着双眼,让自己深深陷进这份奇妙的感觉里。

  这天傍晚两个人就这么紧拥着,从卧室里旋到走廊上,从走廊上旋到书房里,再从书房里旋到楼下的大客厅,小楼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俩疯狂的影子。最后他们旋到了浴室门外,戴看兰说,你等等,我喊你的时候你再进去。说完,戴看兰松开了高志强。她掰下浴室外面的电热水器的开关,又进去拧开浴池里的龙头,不一会儿.那腾着白雾的热水就溢满了浴池。

  高志强在门外等了一阵子.就听到了戴看兰的呼唤。高志强心潮翻涌,走进浴室。只见戴看兰已经躺进大浴池里,整个水面都浮着彩色的兰花瓣,浴室里芬芳四溢,浪漫无比。戴看兰那红润的脸蛋则在彩色花瓣的簇拥下,显得更加美丽动人。高志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人早就痴了,立在池边半天都动不得,直到戴看兰叫道,别愣着了,进来吧!他才拨开水面的兰花,把自己放进去。还没放稳,戴看兰就蛇一样摆动着将他紧紧缠住了。只见她轻抬下颌,微翕双眼,梦幻般呼唤道,志强志强……

  就这样,高志强让积蓄了半辈子的激情和生命都耗在了戴看兰的身上,几番死去又几番涅槃,任凭戴看兰把他撕碎又捏合,捏合又撕碎,两天时间仿佛就活过了好几辈子。这样的时刻,女人是最强大的,戴看兰只觉得身上有释放不完的力量,恨不得将高志强整个地融化成水,全部渗进自己体内。但她又担心高志强吃不消,有意识地要避避他的锋芒。尤其是早上和午后,戴看兰不敢在床上久呆,高志强没醒她就下了地,她怕他醒来又要纠缠不清。当然戴看兰下床后并没闲着,她要给高志强准备好吃好喝的,这是她早两天等待高志强的时候就精心准备好了的,她知道只要俩人在一起,高志强就会付出很多,有付出就要有补充.否则他就会变得不中用。戴看兰还把整座小楼都整理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她喜欢这么忙碌着的感觉。那是一种家庭主妇式的感觉,她潜意识里最渴望的就是做高志强的家庭主妇。戴看兰当然也想过跟自己那个几乎只有名分而没有实质的婚姻拜拜,再要高志强跟她组织一个家庭,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如果真的这样两个人都要为此付出太大的代价,甚至失去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戴看兰在官场上呆了那么久,听得多也见得多,深知官场上的男人离开自己的舞台后就会变得平庸,身上那些能够打动女人的东西就会消失殆尽。戴看兰因此对自己已经拥有的和正在拥有的感到非常满足,她想一个女人能活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在屋子里缠绵够了,他们还会去走廊上亲近亲近外面的世界,听听耳畔的松鸣鸟语,看看楼下橘颂公园里的画栋回廊和青青湖水,他们究竟是肚有诗书的文化人,怡情山水是他们的爱好,他们的骨子里装着陶渊明和苏东坡。有时甚至会步出那座全封闭的小楼,去山上和山下走走。山上有苍松古木,落霞孤鹜,山下有潺潺流水,有通幽曲径。

  当此之时,高志强就免不了要生出远离尘嚣.晦迹林壑的幽思,忍不住要跟戴看兰说起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庄子,说起古人循迹江湖的旧事。高志强说,东汉初年的严光与刘秀是旧时的老同学,刘秀即位后,严光避而不见,刘秀就派人画了严光的像把他寻回京师,并亲自去馆舍拜访严光,严光却高卧不起。刘秀又把他请进宫中,深夜长谈,共衾而眠,严光竞把脚架到刘秀的肚子上,急得太史急忙报告,说有客星犯御座甚急。刘秀还要封严光做谏议大夫,严光不就,回富春江畔躬耕垂钓去了。戴看兰就笑道,那你也扛把锄头拿根钓竿到这里来耕地钓鱼得了。高志强感叹道,是呀,这样的生活不比在那官场里奔波和争斗自在得多?戴看兰说,其实古人归隐大多身在江湖,心存魏阙,真正的隐士并没有几个。高志强说,没有几个,但并不是绝无仅有,如举案齐眉的梁鸿,梅妻鹤子的林逋就是真隐士。戴看兰就笑了,说那你是做梁鸿还是做林逋?高志强说,我还是做梁鸿跟你举案齐眉吧!

  就这样,这两天两人晚上在屋里疯,白天便将足迹踏遍了周围的山山岭岭和沟沟谷谷,那日子真如神仙一般快乐和幸福。他们觉得这里与世隔绝,任何人也不可能知道他们的行踪,他们仿佛成了亚当和夏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