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3期
祝寿的悲欢
作者:陈志荣
侄儿的突然来访,宗相贵先是一怔,像吞进了一块绿豆糕,干伸着脖子,好一会儿才说:“你来台湾,怎么不先打个招呼啊?”
宗生才忙解释说:“叔叔,因为这次活动是临时安排的,写信来不及了,又不知道您的电话号码,只好冒昧地找上门来了。”
这下,宗相贵不知如何是好。侄儿远道而来,总不能把他拒之门外,只得硬着头皮,把他带到了自己的住处。宗生才低下头,跟着叔叔走进了地下室的门,一股霉气直冲他的鼻子。这是个约有10平方米的小房间,只搭一张床,旁边是煤气灶等炊具,想不到叔叔竟过着这样的生活。
宗相贵自感惭愧,他把自己的情况竹筒倒豆子般倒了出来:那一年,他到台湾后,书读不下去了,只能找点零星活维持生计。第二年,又遇上车祸差点丢了性命,肇事者逃走了,不要说营养,就连治病也没有钱;伤好后,身体极端虚弱,一点力气都没有,哪里还能去创一番事业,直到今天也没有结婚,孤零零的一个人苦度光阴。当得到母亲还健在,哥哥生活得很好的消息后,他心中非常高兴,准备攒一笔钱回家看看。他也听说大陆上的乡亲以为在台湾只要肯弯腰就能捡到黄金,所以,他回去总不能像现在这个样子,总得打肿脸充胖子,体体面面地回乡,也好让老母亲脸上有光。为了积攒这笔钱,他拖了一年又一年。今年是母亲的百岁寿辰,他说什么也得回去一趟。十年多来省吃俭用,钱积蓄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临行前走漏了风声,钱被窃贼全部偷走了,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他只得称病不能前往。他说自己现在年纪也老了,只能给别人看大门守夜,求得有一个安身之地。看来,回老家只能在下一世了。他说着老泪横流。
叔叔坎坷的一生,深深地刺痛了宗生才的心。他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叔叔,回到宾馆,筹集了一笔足够让叔叔光光彩彩回乡的钱。当天傍晚,他又一次来到叔叔的住处,把1万元美金亲手交给了他,要他去办好手续,尽快回家,使奶奶在有生之年能见上一面。
五、灵堂相见
项奶奶思儿的心情越来越迫切,常常拿出相贵的照片盯着,连梦中都呼喊着他的名字。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终于卧床不起了。宗生才没有把叔叔的真实情况告诉奶奶,只是说叔叔已经安排好了,不久就会回来看她的。
百岁老人还不如风前残烛,说病就病了。这天,项奶奶病情恶化,弥留之际,亲人们都围在了她的床前。突然,她头向后一仰,睁大眼睛,张开嘴巴,一动也不动了,宗生才摸了一下她的脉搏,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连忙撕开棉被,拉出一点棉絮,抽出几丝,放到奶奶的鼻孔前试了试,没有进出的气了。看来,奶奶真的不行了,她再也没有耐心等待和小儿子见面了。亲属们为项奶奶洗擦了一下,给她换上了寿衣,抬进大厅,开始布置灵堂。两个多月前充满欢乐气氛的寿堂,如今已经变成了肃穆庄重的灵堂。
这时,宗生才接到叔叔宗相贵打来的电话,说他已到了春江县城。宗生才马上派车接他。
宗相贵到家了,宗生才迎上去,来不及详谈,就把叔叔带到了灵堂。宗相贵一看,心里猛地一惊,快步扑到老母床前,跪着喊了声:“妈!我来迟了。不孝儿子来看您了。”他已是泣不成声了。
突然,床上的项奶奶竟抽动了一下眼睑,她回光返照过来了,微睁着眼睛,发出了微弱而艰难的声音:“贵儿呀……你终于来了。”
一听母亲在唤他,宗相贵站起来靠了过去,项奶奶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她挣扎着伸出手来,宗相贵忙把手伸过去,托住了母亲。接着把头靠在母亲的怀里,项奶奶哆哆嗦嗦地用手在他的头上摸着。宗相贵已从侄儿那里得知母亲认出假儿子的事,他流着泪,让母亲抚摸着他的小耳瘤,又让她摸了摸自己头顶上因小时爬树碰伤留下的疤痕,只见项奶奶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似笑非笑地咕噜着:“儿啊……能和你见上最后一面啊,我可以安心地睡了……”她的声音含混不清,随即闭上眼睛,垂落的手再也无力举起来了,百岁老人项奶奶再也没有醒过来。
顷刻间,灵堂里发出了一片哭泣声。宗相贵忍着悲痛立起身子,对着围拢而来的亲戚朋友大声地说道:“母亲已是百岁福寿老人,我们应为她办一个欢喜丧,该把灵堂换作寿堂,让我们做儿孙的为她的百岁寿辰再尽一回孝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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