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8期
骨肉情深
作者：周宝忠
到了医院，医生当即作了全面检查，然后对高绩堂说：“你妻子失血过多，必须立即输血！”
高绩堂闻听此言，闹了个大红脸，道：“你真会乱点鸳鸯谱，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经过刚才路上这番颠簸，此时刘秀媛已苏醒过来。她也听到了医生的话，不由得脸上泛起了红晕。她从心里感激这位救她性命的好心人。
伤者急需输血，可这是一家小医院，没有血库，如果转院，时间怕来不及。高绩堂胳膊一撸道：“输我的血吧，我以前想当兵验过血，Ｏ型的，万能输血者！”
事已至此，医生马上对他进行验血采血，４００毫升殷红的鲜血流进了刘秀媛的体内……
之后，刘秀媛向恩人哭诉了她被拐台湾、不甘受辱的经过，高绩堂感叹不已，从心里敬佩这个大陆妹，决心要帮她到底。他天天到医院陪护，喂水喂饭端屎端尿，俨然成了她的“丈夫”，这使得刘秀媛感动万分。在高绩堂的精心护理下，刘秀媛的伤渐渐痊愈了，出院后，她举目无亲，便去了高绩堂家。
刘秀媛毕竟是个偷渡者，如果被当局知晓，她是要坐牢的。为了不让刘秀媛抛头露面，高绩堂在家中办起了养猪场。在共同生活的日子里，二人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产生了真挚的爱情，不久，刘秀媛便做了高绩堂的新娘。
婚后一年多，刘秀媛生下了高怀。一天，她与家中通电话，母亲告诉她因为想她已哭瞎了眼睛，病倒在床上；在市医院工作的父亲行将退休，按现行政策，子女可以接班顶替，让她快些回来。刘秀媛因此萌生了强烈的回家念头，然而她又割舍不下丈夫和儿子，心情十分矛盾。可是如果不回去，将错过顶替接班的机会，再说母亲患病在床，没有人在身边也不行；留在台湾，她也永无出头之日，因为她毕竟是个“偷渡者”！还有，遭千刀万剐的王东良还在逍遥法外，不知他还要坑害多少无辜的姐妹，她要找他报仇雪恨！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丈夫。高绩堂怎么舍得下她？孩子怎么能离得开她？可是从妻子的前途考虑，他觉得妻子回去是合情合理的。思之再三，他含泪答应了妻子的要求，但前提是必须留下孩子。
高绩堂的决定使刘秀媛感激万分。如果他不答应，自己是走不了的，因为自己毕竟没有合法的身份，过不了海峡。高绩堂早年打鱼时认识不少渔民朋友，于是将刘秀媛托付给一位老船长，请他帮忙将刘秀媛渡过海峡去。临行前，刘秀媛哭着给孩子喂了最后一次奶，跪在地上给高绩堂磕了一个头，怀着对儿子对丈夫的无限愧疚，踏上了回乡的路途……
李教授听完高绩堂的讲述，感叹不已，并为他们夫妻母子意外重逢而高兴。他觉得高绩堂的建议合情合理，当即同意，谁知这一来又引出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
四、骨肉情深
再说刘大夫，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前夫和儿子的突然出现，一下子打乱了她平静的生活。回到苏州后，她改名为刘文丽，顶替进了父亲工作过的医院。一天上班时，她偶然发现了仇人王东良，千仇万恨齐集心头，刘秀媛扑上去，一口咬掉了他一块肉，紧接着便报了案。犯罪分子王东良虽然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她也由此背上了“不洁”的黑锅。人们知道她曾被拐卖到台湾的色情场所，都在背后指指点点，风言风语。刘秀媛的日子十分难过，单位的人瞧不起她，更没人敢娶她。她心灰意冷，遂刻苦学习专业知识，考取了上海医学院的夜大。４年后，她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经父亲的朋友帮忙，调入了上海医院，成了一名医生。
１０年前，刘秀媛与一位同事结了婚。婚后不久，她患上了子宫癌，不得不将子宫切除。丈夫见她没有了生育能力，很快便与她离了婚。从此，刘秀媛再没有嫁人，一直独身。前些年她也曾多次给台湾打电话，寻找高绩堂父子，由于高绩堂搬了家，无法联系，后来也就作罢。
关于高绩堂父子来上海刊登寻人启事的事，她并不知道。一是名字不对，再就是照片又是十八九年前的，报纸的发行范围又有限，至于本院一位台湾病人的儿子为父献肝的事她已听说，还深为这个孩子的义举所感动。今天她们科为这对父子做血检，从人们的问话中，无意间发现这对父子竟是自己久别的亲人！当时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转眼儿子都长这么大了，看他那长相，多像自己呀！她惊喜交加，真想上前去相认，可她事先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一时还没有这个勇气。等他们父子走后，她的心里七上八下，再也无心工作了。她无法克制自己强烈的思念之情，终于跑去外科病房，演出了认子看夫的一幕……
“如今前夫得了绝症，儿子大义为父献肝，我该为他们做些什么呢？”刘秀媛思考再三，决定把他们请到家来吃顿饭，与他们好好叙谈叙谈。
在刘秀媛那洁净温馨的小单元里，这个曾是一家的三口人重又聚到了一起。饭菜飘香，然而每个人的心却是那样的苦涩沉重。特别是刘秀媛，从一见到高绩堂的那一刻起，心就被揪得紧紧的。那个当年背着自己一口气跑了两三里路的壮汉，如今已被病魔折磨得又黑又瘦，要在往常，她是断不敢相认的！高绩堂呢，医院里喜逢前妻，儿子幸遇生母，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感到非常高兴和踏实，因为儿子总算有了可以托付的亲人，他就是死也可瞑目了。
高绩堂眼含热泪，向刘秀媛诉说了她走后高怀被母猪叼去吃奶的桩桩往事，直说得刘秀媛搂住高怀啜泣不已。
半晌，高绩堂接着说：“高怀是个不幸的好孩子，我越想越觉得不能连累孩子。人的命天注定，你还是劝劝他吧！昨夜我思谋了一宿，打算过两天就回去，临死之前能见你最后一面，我、我知足了……”
一直在母亲怀中哭泣的高怀，闻听父亲这番话，一下子抬起头，扑向爸爸说：“不！爸爸，你咋就这么不理解我的一片心呢？我找到了亲妈妈，更不能离开你呀……”
高绩堂抹了把泪说道：“秀媛，你说这事咋办呢？你还是给拿个主意吧！”
“这……我？”刘秀媛心里矛盾痛苦极了，一时无言可答。
时隔两天，医院里传出一条爆炸新闻：血检科刘大夫，自愿为高绩堂献肝！一时间医院上下沸沸扬扬，都不知刘大夫这是为何？
且说高绩堂父子从刘秀媛家走后，她又是一夜未眠。她是一名医生，肝脏在人体中的作用她是清楚的。儿子为救父亲，大义献肝，谁能保证不发生万一呢？孩子才１７岁啊！他从小就失去了母爱，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且又是这样的懂事可爱，作为母亲，她实在不愿让儿子冒这个风险。可是，他不冒这个风险，他的父亲就没有一线生的希望，这可如何是好啊！
刘秀媛又想到了高绩堂。１７年前他救自己的往事历历在目：是他，把自己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是他，毫不犹豫地将４００ＣＣ鲜血输到了自己的血管里……没有他，哪会有自己的今天？
刘秀媛反反复复地考虑着，斗争着，终于决定自己献肝。她觉得自己才是最合适的献肝人选：从感情角度讲，是为了前夫，为了儿子，也是为了偿还自己的良心债！
刘秀媛自愿献肝的消息传到了高绩堂的耳朵里，他说什么也不答应。她受的苦已经够多的了，她今后的路还长，儿子还需她的照管，如何能让她再为自己做那么大的牺牲呢！高怀听说生母要代替自己献肝，也坚决不同意。此事你争我抢，可让李教授为了难。
李教授是刘秀媛父亲的同学，两家关系一直很好。主动要求献肝是刘秀媛找他当面说的，李教授深为刘秀媛的爱心所感动。他能理解她，她是一位慈爱的母亲，为儿子甘愿献出一切；她又是一位重感情的女人，为曾给她第二次生命的恩人和前夫作出牺牲，也是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然而，这个牺牲毕竟是太大了呀！她的母亲能同意吗？
母亲听说此事也赶来了，劝她慎重考虑，切莫感情用事。本院的好友也劝她慎重考虑，切莫闹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然而，刘秀媛这个柔弱女性一旦作出决定，却表现得那样果敢和刚毅：“你们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主意已定，无可更改！”
高家父子终于被她那伟大、无私、纯洁的心所感动，他们不再坚持己见了，回报这个伟大女性的只有滚滚热泪……
刘大夫为前夫献肝的事，在全院上下引起了强烈震动。院领导为表彰这一义举，决定免除这次手术的一切费用。为给台湾同胞做好这次非同寻常的手术，医院进行了周密的安排，手术这天，上至院长下至各科主任，都亲临现场坐镇指挥或亲自操作。他们将把祖国人民对台湾同胞最真挚的爱，都倾注在这次手术中。
宽大洁净的手术室里，并排着两张手术台。高绩堂和刘秀媛接受麻醉后，安详地躺在手术台上。随着院长一声“开始”，高绩堂的腹腔被打开了。只见凶恶的肿瘤几乎占满了整个肝脏，肝脏受毒瘤侵害已经严重变形。李教授小心翼翼地割下了这块严重变形的肝脏。与此同时，那边手术台上，刘秀媛的腹腔也已被打开，呈现在李教授面前的，是一颗鲜活嫩红的肝脏。李教授轻轻地取下一块，拿在手里，感到分量是那样的沉重！
工夫不大，刘秀媛的肝脏静静地躺在了高绩堂的腹腔里，李教授熟练地做着缝合。时间一秒秒地过去了，每个人的心也在紧张地跳动着，无数双眼睛紧紧地盯住那块吻合之后的肝脏，手术室里静极了！
渐渐地，奇迹出现了，只见那块刚才还苍白的肝脏渐渐红润了起来，颜色越来越深，移植的肝脏成活了！
一个小时后，刘秀媛渐渐从麻醉中苏醒过来。当她得知手术成功的消息，苍白疲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眼里滚出了大滴大滴的泪珠……
后记
３个月后，高绩堂终于痊愈，就要出院了。刘秀媛经慎重考虑，决定与他复婚，再续前缘，让这个破碎的家重新团圆。医院领导十分高兴，亲自出面为他们操办隆重的婚礼。在医院的大礼堂里，由李教授主婚，这对来自海峡两岸的特殊的“新人”相挽着走在红地毯上，抚今追昔，不由得流下了激动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