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5期
桌饭艺术
作者：王学文
十来双筷子在一声令下后一齐在盘子里搅和。拘谨的，似蜻蜓点水，轻风拂面；豪爽的，如海底捞月、翻江倒海；尺度短的，就守株待兔、顺手牵羊；尺度长的，则翻山越岭、四海为家。曾有一双筷子，同事的，常将平川先来一个底朝天，然后慢慢地将其聚拢，垒成山峦，再用唇舌在筷尖上润滑，最后伸向山腰。若镜头在此打住，定会让人猜测其主人一定有气吞山河的肚量，但待你慢慢看下去，却见它插入山腰后，会不停地抖动，抖得只剩下丁点后，才送进嘴里。我那时戏称此举为“洗筷”。所以，以后一看到那双筷子就赶紧逃避。谁愿喝“洗筷水”？
若桌上有几只酒瓶，食客中有几位酒仙，场面就颇显得热闹。刚才还互称哥俩的两人，不一会就变成了两爷子。再过一会，语言就开始模糊，而“标点”却异常清楚——要么打在你脸上，要么撒于盘中。到最后，咬着自己的舌头了，竟大骂这东西怎么未熟。倘若桌饭和酒仙均不止一桌，那场面就更为壮观，各类噪音发音器竞争相献技，直到乾坤颠倒才肯罢休。当然，也有文雅的，如会议安排的桌饭，一上席，干事请科长坐，科长请处长坐，处长请局长坐，一只鸡腿，内宾让外宾，外宾让给外星人，外星人让给太空人。那客气足见一斑。酒也饮，但不猜拳。已到三巡，还怕你未喝足，敬酒便拉开序幕。干事说，多亏上级的正确领导，这杯酒不成敬意，干！刚坐下，科长又举杯，说上级的英明下级的勤奋都值得干一杯，干！处长最能审时度势，乘大家还未坐下，说借花献佛，望今后上级多指导下级，干！局长最注重节奏，说应趁热打铁快马加鞭，为了来年取得更大成绩，干！开始时，大家都真刀真枪的干，到后来以水代酒的、端空杯的、溜号的便逐渐增多——“酒力有限”、“话认真酒不认真”。由此，又可见理智之一斑。
吃桌饭的，也有不食人间美酒者，是冲着饭来的。但常常是酒不过三巡饭就上不来。那就吃菜吧。可刚夹起鸡爪，敬酒的来了。出于礼节，还得端起饮料菜汤什么的，起立做碰杯状。遇着祝酒词较长的，那“干”字就老是不出来。手腕酸了、手臂胀了，但还得挺着，脸上还要配合祝酒词的内容不断变换表情。好容易坐下把一只鸡脚爪塞进嘴里，斜刺里又冒出一只酒杯——敬酒的又来了。因人言可敬，只好将那脚爪从牙缝中拔出。
我的一位朋友曾自豪地告诉我，她丈夫的专职就是吃桌饭。他还说，吃桌饭是需要学问的，如：最基本也最难把握的，是进餐、退席时间。去早了，有饿鬼之嫌，去晚了，有被“斗争”之虑；退席早了，叫失陪，退席晚了，叫贪吃。有一次开会，在开第一顿饭之前，我突然想起了朋友的教导，便早早目不斜视地注意手表指针的变化。作息表规定的时间一到，便准时来到餐厅。但足足等了一小时后才用上餐！据说，是某领导未到的缘故。此例验证了朋友那“最基本也最难把握”的理论。
关于人员组合、敬酒的词汇、鸡腿的分配、转盘的旋转方向、豪饮不醉的技巧、防止传染病的方法、剩菜的处理，等等教了我许多，可惜我记性不好，大都忘了。只有一点我记得非常清楚：如果用快餐或自助餐，学问就很简单。但朋友说，那是舶来品，长期或广泛使用，不利于中国食文化的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