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7期

对花六月无炎暑

作者:尚 成




  
  以往读唐诗,对王建的《雨过山村》颇有印象。诗人在那首诗中写道:“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庭中栀子花。”除了山村雨中的景色历然在目外,使我感兴趣的还有末句中的“闲着”两字,为什么要用它来形容农家庭院中盛开的栀子花呢?后来一看注释,才知道那栀子花是古代妇女最爱佩带的香花,当时因为蚕事忙,平日爱美的农家妇女无暇顾及,所以才冷落了院内绽放的栀子花。这又使我想起早年每到初夏季节,总能在江南小镇和上海弄堂内听到“栀子花,白兰花”的叫卖声。如今这类叫卖声是很难听到了,可是你却能在街上看到一些老妇人,手提竹篮,篮中盖着一块潮湿的毛巾,毛巾下面,放着一排排用线串了花苞的栀子花。不少中年妇女路过,也常常会停下脚步,从中挑选一朵挂在胸前,把栀子花的自然芳香散发到城市的各个角落。
  栀子花就是这样一种从古到今、从山村到城市,深受人们喜爱的花种。
  栀子是一种茜草科常绿灌木或小乔木,原产于我国长江流域。早在汉代时,人工已有大量栽培。《史记·货殖列传》所谓“千亩卮茜,......其人皆为千户侯等”,便是最好的证明。以后皇家园林如汉武帝上林苑、晋代华林园、五代后蜀芳林园等,都有种植。而野生的山栀子在江南和巴蜀地区也时有所见,因此南朝刘宋时的谢灵运《山居赋》中有“林兰近雪而扬猗”的描写。至于民间栽种,更十分普遍。前引王建诗中的山村人家以及历来文人庭院,经常可见到栀子的身影。
  作为一种花卉,栀子曾有不少别名。如司马相如《上林赋》称“鲜枝”,陶弘景《别录》称“越桃”,谢灵运《山居赋》称“林兰”,李时珍《本草》称“木丹”。它最终被定名为“栀子”,据《本草》的解释,是因为它的花形像酒杯(即卮),并被加上“木”字旁。栀子开花的时间一般在农历四月下旬到五月中,因各地的气候不同,有的也能延迟到六月。这正是一年四季中最为炎热的时节。而栀子恰恰能在这时,为人间送来无比的清凉,因此倍受人们的珍爱。明代黄朝荐有一首《咏栀子花》诗,就专说它的好处:“兰叶春以荣,桂华秋露滋。何如炎炎天,挺此冰雪姿?松柏有至性,岂必岁寒时。幽香无断续,偏与静者私。解酲试新茗,梦回理残棋。宁肯媚晚凉,清风匝地随。”他在诗中把开在盛夏的栀子花与春兰秋桂相比,并认为它与岁寒不凋的松柏一样,具有自己独立不移的至性,这是历来对栀子花的最高赞誉;同时,他又具体抒写了自己对花的真切感受:栀子花不但色白如雪,而且芳香持久,既能解酒醉,又能醒残梦,尤其适合爱静的人在晚凉清风中把玩欣赏。
  在黄朝荐之前,如杜甫诗“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曾肇诗“林兰擅孤芳,性与凡木异”等,对于栀子花独特个性也有赞誉,却没有他这样完整和具体。但对栀子花色雪白、香味浓郁,能在炎热的盛夏给人们带来视觉和嗅觉上的清新凉爽,多感同身受,屡见吟咏。其中较为出色的有:“素花偏可喜,的的半临池。疑为霜里叶,复类雪封枝”(梁简文帝)、“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刘禹锡)、“玉质自然无暑意,更宜移就月中看”(朱淑真)、“树恰人来短,花将雪样看。孤姿妍外净,幽馥暑中来”(杨万里)、“雪魄冰花凉气清,曲栏深处艳精神”(沈周)、“竹篱新结度浓香,香处盈盈雪色妆”(陈淳)。
  颇可玩味的是,大约从宋代起,栀子在诗人的咏叹中,还常被称作,并有“禅客”或“禅友”的雅号。如王十朋《栀子》诗称:“禅友何时到,远从毗舍园,妙香通鼻观,应悟佛根源。”明人陈淳也说:“妙含香,来自天竺国。”诗中的“毗舍园”和“天竺国”都指古印度。其实早在唐代,段成式就已在《酉阳杂俎》中作过辨析:“(栀子)相传即西域花。或曰金色,花小而香,西方甚多,非栀也。”然而诗人们对此却似乎更愿意相信传说,因为栀子花的清净可人,与佛教的倡导颇有相通之处。宋人所谓“清净法身如雪莹,肯来林下现孤芳,对花六月无炎暑,省铜几炷香”、“移向慈玄供寿佛,压倒群芳,端的成清绝”,都有这层含意。
  除了白色之外,据《万花谷》和《野人闲话》等书记载,后蜀孟昶的芳林园中有一种红栀子,曾被画在团扇上,又被绣在衣服上和用绢素鹅毛做成首饰,很为时人所重。
  栀子按花型的大小可分两类。一类是大花栀子,树干高大的可达七八尺,叶子像兔子的耳朵,色深绿而有光泽,入夏开六出白花,大如酒杯,中有黄蕊,香味甚浓。另一类小花型,高不盈尺,叶呈雀舌状,又称雀舌花,有单瓣和重瓣两种,多用于盆栽或制作盆景。
  时下天气正热,是观赏栀子花的最佳时候。你是否有兴趣,在家中也栽上几株,像古人那样“闲来扫地跏趺坐,受用此花无尽香”呢?要不就在自己居室的花瓶内插上几枝,或者干脆买一朵来佩在胸前,让栀子花的幽香随时为你消暑解乏?
  愿盛开的栀子以它那雪白的色彩和清新的芳香,在炎热的酷暑为你送去一份难得的清冻和轻松的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