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解读《无字》的意义与叙事立场
作者:周志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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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作为女性作家的张洁大多站在女性的立场上来书写她的两性世界,这里所说的女性立场既是指女性视角而言,又是指一种女权立场,这在当代女作家之中并不是独特的,但张洁的作品无疑是比较极端的。在张洁凄婉迷离的女性伤痛世界之中,男性总是作为女性的对立面出现,是造成女性所有不幸的罪魁祸首,而女性多是不幸的、是软弱的,但在精神和道义上又是胜利者,叙述者给了她们太多同情和保护,她们善良、聪明、美丽,有牺牲精神和责任感,她们的不幸在于男人让她们失望,张洁的小说总是将男性人物写得很丑陋,很没有光彩。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方舟》中的白复山与梁倩,是一个无赖与一个天使。《祖母绿》中曾令儿是一个富有牺牲精神和伟大胸怀的女性,将自己的一生的幸福用一天过完了,为左葳默默承受了罪名,吃了一辈子苦也毫无怨言。男人对女性的伤害在曾令儿的感情升华的过程中被叙述者放置了,但那个曾令儿与卢北河共同为之操心奉献的男人左葳正如卢北河所说:“多少年来我们争夺着同一个男人的爱,英勇地为他做出一切牺牲,到头来发现,那并不值得。”《七巧板》中的金乃文也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女人,她的丈夫谭光斗却是一个卑劣的小人,他强占了金乃文,和金乃文结了婚,但并不对她好。《红蘑菇》中梦白和吉尔冬的关系似乎可以概括为“善良的女人和丑恶的男人”。“他(吉尔冬)对她们全家都有一种说不清的恨。”在叙述者的叙述中男人对女人的恨变成了女人对丑陋男人的仇恨。女人对男人的仇恨在《楔子》里张扬到极致。“她”显然是一个感情上的理想主义者,就像她不能容忍天花板上的一块水渍。“她”杀死了“亲爱的敌人”,“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她就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或是A、B、C、D……怎样一点一滴地在她的手里死去。”还割下了男人的物件,“用很长的时间研究着这使男人成为男人的东西,和它给男人带来的一切影响。她觉得非常沮丧,她还是不能明白,使他们成为磨人机器的根由。”这种对男人的深仇大恨无疑会让人不寒而栗。
《无字》中重点叙写的女人是叶莲子和吴为,影响她们命运与她们的一生纠缠不清的两个男人顾秋水和胡秉宸,一个被称为“兵痞”,一个被塑造成一个玩弄女人的行家里手。请看对“全才男人”、“爱情典籍”胡秉宸的漫画化处理:胡秉宸在与吴为离婚之前,还物尽其用地让吴为将自己的巨著打入电脑,让她拿到国外去通过吴为的女婿想办法出版,在取软盘的时候,也不忘戴上手套不留指纹在软盘上,吴为对此的抗议是“你怎么没想到让我戴上一双手套——,你怎么没想到让我戴上一双手套——”在吴为住院期间,胡秉宸到医院去看她,“乍着两只手儿站在病房的地当间儿,哪儿也不敢沾,生怕传染上结核,更不要说在她的病床前坐一会儿。”以至于同病房的人怀疑地问:“这是你丈夫吗?”在胡秉宸与吴为的感情纠葛中,吴为与胡秉宸在干校里有一些浪漫的私交,可一同回到北京,一旦吴为开始出手表露感情时,胡秉宸与白帆开始联手扼杀她们的关系,害怕这会危及到她们的社会地位。当吴为成为一个著名作家的时候,胡秉宸的态度马上就不同了。他们最终能够进行一场生死绝恋并结为夫妻,这只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使他们非结合不可的地步了。胡秉宸之所以能下定最后的决心,是因为:“分开,服从传统的意识是臭名昭著;不分开,不服从传统的意识也是臭名昭著。既然如此,何必屈服呢?”虽然胡秉宸的“几百封情书”,“把所有的爱情游戏演绎净尽”,但在这场爱情战中,吴为将生命都搭进去了,她将所有的心情和全部的感情全部都投入进去的时候,她又怎能不发疯呢?胡秉宸虽说也是动了真情,他却是“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的个人网页,胡秉宸只能是一个internet。”这种女人对男人的偏见和仇恨从叶莲子的变天账中也可以看出,叶莲子所记录的变天账简直是“胡”的讽刺漫画像。
在阅读张洁相互对立冲撞的爱情生活图景的时候,我们分明读到了一种锐利和刻骨的偏执。《无字》作为张洁一生写作两性情感的一个总结式的集大成之作,分明在繁复中又一次再现了张洁多年写作之中个人私愤的固执和极端的女性立场。禅月的爱情方式就必然获得幸福吗?这只不过是张洁失望之后的一个希望。与反复出现的大段解构式议论文字相比,一点微弱的理想之光是多么微不足道。
1卡尔维诺:《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杨德友译,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78页。
2王又平:《顺应·冲突·分野——论新女性小说的背景与传统》,荆州师范学院学报,2000年第3期。
3卡尔维诺:《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杨德友译,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8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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